老陈只是笑:“是也不是。”
车开得不快,但很平稳。
已经开了半小时了,还有半小时就到了。
陈直问警官能不能摇下窗户,送他的狱警照做了。
“哎,”老陈看向窗外,“还以为能看见日出的,结果下雨。”
“一会儿就停了,”吴检回答道,“今天是个好天气。”
“嗯。”
“老陈,”开车的狱警问,“听歌吗?”
老陈点头:“听吧。”
狱警打开了收音机,现在电台正放着一些老歌,陈直就看着窗外,让细雨打在自己脸上,不知道在想写什么。
忽然,他视线一凝。
一辆警车飞快地贴近了他们的车队。
开车的狱警一阵紧张:“什么情况?”
对方的车似乎找了一会儿,才平稳地开在了他们车的旁边。
而后,对方的后排摇下来了窗户。
陈直的身体忽然绷直了。
是他的儿子。
陈平。
两个人,就这样隔着车道,看着彼此。
那白色的线段,宛如一道天堑。
“爸,”陈平满脸水珠,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他就一直喊着,“爸……爸……”
陈直愣了好一会儿才敢答应:“哎,阿平。”
陈平声音嘶哑:“你的信,我都看到了,都看到了!”
陈直忽然哭了,但还是笑着:“好,我知道。我知道。”
泪水已经模糊了他们的视线,陈直奋力地擦着自己的脸,试图看得更清楚一些。
“我大账上还有点钱,是在监狱里赚的干净钱,你取出来啊,都取出来……”陈直喊道,“你爱看书,多买点书……”
“好。”陈平已经几乎说不出话,“我会看书,我会的。”
“那就好,我很放心你,”陈直也含混着喊,“你回吧,你回吧!”
不回也要回了。
前面狱警提醒道,要到军区了。
陈直心一横,把窗户摇上了。
把陈平的一声声“爸”隔绝在了外面。
“音量开大点,”陈直忽然吼道,“开大点!”
狱警吓了一跳,但还是照做。
陈直忽然什么也听不见了。
只剩下一个嘶哑的男声在唱歌。
【难离难舍,想抱紧些】
【茫茫人生,好像荒野】
【如孩儿能伏于爸爸的肩膊 谁要下车】
【难离难舍,想抱紧些】
【茫茫人生,好像荒野】
【如孩儿能伏于爸爸的肩膊 哪怕遥遥长路多斜】
【难离难舍总有一些】
【常情如此不可推卸】
【任世间怨我坏】
【可知我只得你承受我的狂或野】
塑封的信纸上全是水珠,陈直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吴检……我后悔了……”陈直忽然喊道,“我后悔了……我不想死了……我不想死了……”
两辆车终于还是渐行渐远。
在一个岔路,它们彻底分开了。
雨停了,朝阳初升。
正如吴检所说的,今天的确是个好天气。
第198章
第199
回到警局后, 陈平终于平静了下来。
楚孑和温嘉朗都不知道怎么这个刚刚失去两个父亲的孩子,只能陪在他的身边。
昨天晚上,在医院躺着的袁思强听闻厉娟被逮捕之后, 终于说出了实情。
他和陈平关系并不差,只是自己总觉得绝望、痛苦, 这才让他帮忙去买了安眠药和炭, 对他想要自杀的行为, 陈平并不知情, 他也不是故意想点燃仓库的, 是不小心。
医生推断, 他的自杀行为和长期服用择思达有关,因为停药之后精神明显好了许多,而这之间的因果关系或许会成为法庭上对厉娟审判的交锋重点,当然,这就是后面要担心的问题了。
总之, 在洗清了纵火和故意杀人罪的嫌疑之后,陈平现在又是一个自由身了。
即使他曾经是个少年犯, 但现在的他, 和其他青少年并没有什么两样。
陆晓把释放通知书递给他的时候, 他却并没有太开心,反而看上去有些迷茫。
温嘉朗问他:“怎么了?”
陈平抱着那些信和那本高考分数线总结,望着刑侦总队前面熙熙攘攘的人群,眼神憧憬,但又晦暗。
“接下来要去哪?”温嘉朗问,“想做什么?”
陈平想了一下:“先去把父亲的后事处理好, 然后……回老陶家,收拾一下吧。”
温嘉朗温和道:“不只是老陶家了, 那也是你的家。”
“嗯,”陈平低下头,“我也有家了。”
“再之后呢?”温嘉朗又问,“要继续读书,考学吗?”
陈平将手中的信捏得更紧了一些,犹疑地点点头:“应该要吧……但真的会有大学要我吗?”
“会的,”陆晓忽然开了口,“即使你曾经入过狱,但我国有未成年犯犯罪记录封存制度,不论是你考学还是就业,都不会受到影响。温检这几天在帮你联系一个高中,你可以不去上课,只要通过会考之后,拿到毕业证,就可以继续考大学。你要自己把握。”
陈平的眼神中出现光亮,但他还是有点害怕:“可……大家都认识我。”
之前厉娟爆出了他的名字,现在“陈平”二字已经成为了少年犯的代表,在网上沸沸扬扬的。
“我们之后会和警方一起出公告,讲清楚两起案件的来龙去脉,会替你澄清的,”温嘉朗道,“你放心吧,互联网的记忆没有你想的那么长久,而且你也要长大了不是吗?回头换个发型,换点衣服,甚至可以去改个名字。”
楚孑拍了拍他的肩膀:“会好的,相信我。你还记得我之前被全网黑成什么样吗?你只要脚踏实地,做一个对国家、对社会有用的人,你的努力,大家会看到的。”
温嘉朗和楚孑虽然这么说着,但心里也知道,恐怕他之后还会遇到一些不友善的目光。
“我犯过罪,这是我应该受到的惩罚吧,”陈平叹气,“我知道了,谢谢检察官。”
陆晓忽然开了口。
“你可以改名字,可以换外貌,也可以低着头生活,”陆晓指了指他的胸口,“但你记住,你这里,不要软弱,不要屈服。要向上。”
陈平抬头,眼眶一红。
“好。”他说,“我会向上。”
……
城市另一端。
医院产房外,陶家三兄弟又罕见地凑在了一起。
老三有点着急:“大哥,那小子好像被放出来了啊,咱们那房子真那么算了?”
老大做了个“嘘”的手势,他在打电话。
“对,麻烦您把摇篮给我送来吧,”老大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卑微,“添麻烦了,不好意思,我可以加价补偿。”
“好……地址是xxxx……对了,可以麻烦问一下,那上面刻的字是什么吗?”
对方查看了片刻,回答道:“是一句话……”
老大听后,眼眶湿润。
挂断电话后,他对老三说:“房子……就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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