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他边上的郑律师连忙点头道:“可以公布了,我这就将傅纪老先生在我们律师所订立的遗嘱内容公开,在这之前,我还要申明一下,订遗嘱全程都是有录像的,并且有包括我在内的两名律师见证,程序符合标准,因此若有人怀疑遗嘱的不真实性,可以直接向法院提出起诉。”
说完这些,郑律师才开始宣布遗嘱内容。
第一条就是有关福园的,傅纪在遗嘱里写道,福园是他毕生心血,但因无人重视而荒废,他希望鱼年能够接管福园,并且重新将福园的戏班子搭起来,当然鱼年可以选择拒绝,但是若鱼年拒绝,那么傅纪也没打算将福园交给傅家的任何人继承,而是直接捐给国家。
这条一出满堂哗然。
福园的管理权傅国强看不上,但是傅国强的两个妹妹一直在争取,只是她们争取来的用意并不是继续经营戏园子,而是有别的目的,说白了她们只是想要那块地而已。
甚至在她们的观念里,福园荒废多年,只是傅纪所有资产分配中的搭头,未曾料想傅纪有自己的打算,不仅不让子女们继承福园反而将之送给一个外行人,还妄想让那个人重启福园。
简直是异想天开!
先别说人选,只说福园本身,那就是完全老旧的建筑了,以傅国强如今的眼光看,要重启福园势必要翻新重修,但是如今木构建筑的修缮比重新建一个房子都要难得多,不仅要花费一大笔钱,还不一定能找得到手艺好的工匠来修缮。
最初傅国强经手福园时就面临过这个问题,福园的修缮半年一次,但是木匠越来越难找,如今的木工没法做这个活,越往后傅国强也越不愿在这上面花费心思,这才导致福园整体建筑的沧桑和破败。
现在福园经营的茶楼只用了一小部分,后台的那些服化道他让剧团的人进去翻过好几次,能用的早就搬空了,如今后台成了堆放废品的仓库。
事实上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福园迟早要推倒重建,多年来傅国强和傅纪提过不止一次,然而傅纪从来都没有同意过,却原来他竟是抱着这样的念头,而且也因此傅纪清楚自己的子女之中没有任何一个愿意善待福园,这才会令他闷声不响宁愿选择将福园交给一个外人,而且还是个圈外之人。
郑律师顺带给鱼年介绍了一下福园建成的时间,包括其辉煌过后没落至今的情况,还有一份详细的资料年表供鱼年参考。
与此同时,傅家人一个个都不敢置信,不是盯着律师就是用一点都不友好的目光打量鱼年,他们身在傅家,每一个人似乎都有一种优越感,每一个人都觉得鱼年根本不配得到福园。
鱼年也是没想到傅纪那么慷慨,事实上他和傅纪仅在拍《年年有鱼》时有过几次交谈,他甚至都不记得他们谈过多少有关京剧的事,而且时隔多年都不曾联系,如今傅纪却忽然给了他这样一份意外的“惊喜”。
鱼年正要开口,却被傅国强抢了先,道:“恕我直言,鱼年先生,这件事你能做决定吗?”言语之间是赤裸裸的瞧不起,这句话不仅包含了需要重建福园的大笔金钱,也包含了对鱼年的偏见,觉得凭鱼年这样的外行想要搭建戏班子,那完全就是天方夜谭。
鱼年对傅国强这样的口吻并不敏感,他只是好奇地问:“为什么觉得我不能?”
“你懂京剧吗?”傅家一个年轻人跳了出来道。
傅纪去世后,傅家就是三代同堂,这个年轻人应是最末一代,但并不是年纪最小的,看他问话时的那一脸傲气,就可以看出他学戏应该也有许多年了。
鱼年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却没有搭理他,而是问律师:“郑律师,遗嘱里还有别的限制我的条款吗?”
郑律师回答:“没有,傅老先生就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延续福园建设的初衷,通过福园传扬戏曲文化,让更多的人在福园中了解戏曲,欣赏戏曲,仅此而已。”
“那么我觉得我没有拒绝的理由。”鱼年说。
“你承诺不会把福园改成别的经营场所?这可是我父亲的心血。”傅国强道。
“傅先生,我应该无需跟你承诺,毕竟傅老先生言明,若我拒绝,福园也不由你们继承。”鱼年非常直白地道。
傅国强被噎了一下,要知道他在京剧圈的地位是很高的,年轻子弟奉承他都来不及,当然鱼年不是京剧圈的人,没有奉承他的必要,但是像这样驳他面子也是傅国强所料未及的。
“郑律师,我接受傅老先生的条件,接管福园。”鱼年也不废话,对郑律师道,然后问:“今天让我过来,是不是就为了福园?”
“不错。”
“那后面的遗嘱内容我就不听了,关于福园的接管事宜,是今天要完成,还是之后再对接?”鱼年问。
“都已经准备好了,就在这里。”郑律师从他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个早就封好口的文件夹道。
“等一下!”眼看福园就要现场交接,傅家还是有人忍不住出声阻止道。
那是个女声,语气急切得很:“郑律师,你说订遗嘱全程都有录像的,那关于福园的安排,我爸是怎么说的?不能就凭你这么一说,就把文件直接给出去吧?”
郑律师见多了因为不满遗嘱而争执的情况,自然早有准备,这时他便道:“如果鱼年先生不打算听后面的内容,那么的确要把录像放出来给大家都看过,文件才能带走。”
“也好。”鱼年对此并不反对。
郑律师遂打开笔记本电脑,点开早就准备好的视频,播放里面关于福园赠送的一段。
傅纪是突发心梗病逝的,因此在此之前精神气都不错,视频里的傅纪也是精神饱满,这更说明他在订立遗嘱的时候脑子是非常清楚的。
当他的身影出现在屏幕里的时候,傅家好多人先是愣怔,想到他永远不在了,又有些鼻酸,可是很快他们就听视频里的傅纪说道:“这么多年,眼看福园荒废成现在这样,总归心酸,但是小辈们有他们想干的事业,福园对他们来说已经是累赘了,然而我还是想给它找个出路,如果直接当作遗产让小辈们继承,福园恐怕保不下来,还得是个外人才行。”说到这里,傅纪似乎想起什么来,随后对着摄像头又道:“鱼年,其实应该提前跟你联系一下的,我也是突然想到的,不如就交给你吧,《年年有鱼》里你有一段武戏不知道是谁教的,将你教的那样好,让我总也忘不了,想必你也苦练了很久,戏曲这行怕苦怕累是永远无法登台的,你让我看见了一丝希望,如果你愿意,那么请你接下我的福园,很惭愧留给你的只能是如今这副模样,是我力有不逮。”
这段视频一出,堵住了在场所有人的嘴,刚刚跳出来问“你懂京剧吗”的年轻人不敢置信地看着鱼年,依旧不敢相信鱼年竟然也是练过的,还能得到自己爷爷的这般认可。
“我依约前来,也答应了傅老先生的条件,如果还有反对的,刚刚郑律师也说了,可以直接向法院提出诉讼,今天我就先将文件带走了,傅老先生在天之灵,想必会保佑我将福园顺利重建的。”鱼年这样说着,便走到郑律师身边,众人眼睁睁看着郑律师将一袋厚厚的文件交给鱼年,皆忍不住露出了一脸肉痛的表情来。
“走了,玉哥。”鱼年回到沈玉身边,也没再多看傅家人一眼,尊重是相互的,对方给几分,鱼年也就还几分,而沈玉更是从头到尾都没将傅家人放在眼里,他只管抖开大衣披在鱼年的身上,揽着鱼年的肩膀转身离开了。
“大哥!就这么让他走了?”同样是那个女声,她看着傅国强,正是傅纪的三女,傅欣宜。
傅国强看了郑律师一眼,没搭理自己的妹妹,而是道:“郑律师,把遗嘱的内容宣读完吧。”
回去的路上,两人顺道就去了福园。
那竟然是在鼓楼附近的闹市街上,只是这条街一分为三,福园恰好在中间那条,既不与马路相邻,又处在相对繁华的位置上,而那一代有许多老住宅区,地理位置绝佳。
这么说起来,傅纪的眼光也属一流,不过大概也是因此,才会令傅家人觉得肉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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