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锦程沉默着,走到窗口前时,随便选了两个荤素搭配的菜。
两人打完饭,走到一旁的桌子前盛例汤。
梁承礼先给叶锦程盛了一碗,见后者心事重重,说:“演化到这一步谁都没有想到。没有办法的事,不要太内疚了。退一万步来说,起因还不是因为他拍你的视频发到网上去吗?”
他的安慰让叶锦程想起父母说的话,非但没有得到慰藉,反而更加困扰。
“不是的。”叶锦程缓缓摇头,“难道我们不应该做能想到的事情吗?”
梁承礼始料未及,愣了一下。
“那些营销号转载视频的时候,刘则章也说没想到会变成那样。”叶锦程有点泄气。
梁承礼固然不喜欢刘则章的行为,不过他的爸爸因此丢掉工作,确实是始料未及。刚知道这个结果的时候,梁承礼有点懵,像是等到开在路上的车子失了控,他才发现原来自己对车的性能了解得不多。
“不管怎么样,之所以会发生糟糕的情况,还是因为他自己吧?”梁承礼试图向叶锦程,也向自己解释,“说难听点,也是罪有应得啊。”
叶锦程刚坐下,听到这话,猛地抬头,问:“谁来定的罪呢?”
这话问得梁承礼哑口无言,半晌,他费解道:“那你觉得我们不该那样做?不那样做他怎么会道歉?”
叶锦程发现自己说了半天,梁承礼依旧没理解他要表达的困惑,忍不住有些着急。他沉了沉气,说:“他最后会道歉,是因为我爸妈找了律师。我想,我们确实不该把事情闹大。一开始就找大人帮忙,找律师出面解决,让他去找平台解决那些被传播的视频,让他在schoolguy发道歉信就好了。”
梁承礼听完沉默了一会儿,问:“你没听说过什么叫做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吗?他是视频的博主,这件事事先有几个人知道?他突然写一封道歉信,别人只会云里雾里,看不懂就不了了之而已啊。”
“我只是不喜欢这种‘宣判’的感觉。不喜欢了。”叶锦程没有胃口吃饭,摇头道,“这和理想中的样子很不一样,我觉得这样的‘宣判’会没有办法控制底线。它是不可控的。哪怕是犯法,上法庭,最多走到终审也会盖棺定论。这样的宣判……会让我们以为任何时候都可以用自己的标准给别人‘定罪’。不应该是这样的。”
“你太善良了。”梁承礼拿起筷子又放下。
“没有。”叶锦程说,“没有,不是这样。”
原本只想避开叶锦程的父母,两人好好说说话,结果到了最后,话没有说好,饭也没有吃成。
当叶锦程走出电梯,梁承礼看着缓缓关上的门。
在门关上前的一刹那,他双手拦住电梯,往外踏了一步。
叶锦程听见动静,吃惊地回头。
“我家的那辆电动车被偷,报警以后,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应该是不了了之了。”梁承礼说。
叶锦程花了几秒钟的时间理解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不禁皱眉。
他垂眸忖了忖,道:“车刚被偷的时候,我爸说十有八九是找不回来。那时我还说可以,因为电视新闻才播了手机被盗后被找回。你猜我爸怎么说?”
“什么?”叶锦程带着预感问。
“如果被偷的东西真的都能找回来,那一件就不会变成新闻出现在电视上了。”梁承礼说。
听罢,叶锦程心头一沉,反问:“所以,就是对的吗?”
梁承礼语塞,听见电梯报警,只好松手,退回了电梯里。
这回,叶锦程没有马上走。他站在电梯外面,等着门慢慢关上了。
不知是不是没有吃饭的缘故,梁承礼走回寝室的路上,感觉脑袋有点发晕。
明明没有做错,为什么总还是感觉有哪里不对呢?只因为后果变得比自己预想中的严重吗?他的脑袋沉甸甸的,路过赵劲桐的寝室外,正想进去找点吃的,不料遇到他们寝室正在开小会聊天,丁春野居然也在这间寝室里。
他们说的话题明显和梁承礼有关,看见他进来,韦文御就说:“哎,来了。要问问吗?”
“问什么?”梁承礼从赵劲桐的桌上找到一袋苹果,拿出一个往衣服上擦了擦,一口咬下去。
几人面面相觑,赵劲桐道:“他们好奇刘则章发手写信是不是因为叶锦程找律师了。”
“这问我有什么用?”梁承礼故作好笑,转而问,“干吗这样猜?”
丁春野说:“一般人写道歉声明,为了正式,确实会手写。但是还按个手指印,感觉就很不一般。带有法律效应了啊。说明背后肯定有人指导着才按这些细节来完成的。”
在网上闹得轰轰烈烈好几天,结束时回归到现实当中,谈论起来,感觉确实微妙。既然叶锦程不希望他们交往的事公开,这么个人的事,梁承礼按理来说当然不该了解得清楚。他说:“按这么说确实有道理,那估计是了。”
“你不知道?”有人问。
“我为什么会知道?”梁承礼反问。
他们面面相觑,或多或少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
“不得不说,确实够狠的啊。”这样的评价听起来不像是贬义,同时也不是褒奖,丁春野说,“律师出面的话,完全就是大人的做法了。”
梁承礼愕然,想起电梯门关上前叶锦程的眼神,恍然的同时,心情也变得沉重了。
第137章 又一程-5
暑假那几天在schoolguy上闹得纷纷扬扬的一个校园热点,造成舆情事件,学校召集了老师开会,联系了和事件相关的学生的家长。
最后,因为叶锦程的家长委托律师处理,事情看似迅速地尘埃落定,实际上仍有或大或小的余震留在学生们的世界里。
校园里能有多大的事?对从没有离开过象牙塔,从没有经历过社会险恶的学生而言,不和、纠纷,都像是只存在于他们那个小世界里的小打小闹。
然而,“法律”却是一个如钢铁般坚硬的名词,出现在他们的生活里,一下子和外面的世界实现了连接。
它在平时听起来是那么不真实,似乎永远都不会与他们相关。所以当它出现在身边,它就被无限地放大,或轻或重,无法判别。
难免要用“狠”这个字来形容。
小孩子有小孩子的规矩,一旦大人的规矩介入进来,不免就要认为这是异类,是个大人了。“大人”这两个字,在这个环境里,算不上什么好词。
明明还有一两年的时间就要成为成年人,却还是根深蒂固地认为,距离长大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
在经历梁晋他们离婚的那段时间里,梁承礼多么迫切地想要成为大人。可是当他试图理解丁春野他们的想法时,他又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个小孩子。
却不是完全天真幼稚的小孩,奇怪的、巨大的力拉扯着他。以至于前段时间稍稍有些明朗的目标,又变得有些模糊了。
新学期的第一天从晚自习开始。学校和老师都还在为准备开学典礼而忙碌,学生们却已早早地来到各自的班级,为戒断暑假的轻松快乐而努力。
梁承礼和叶锦程约着一起到新教室,后者理所当然地要去往原本的座位,看见那座位上坐了不认识的新同学,猛地想起新学期班上的学生经历了一次“大换血”,难免要对座位作调整了。
“你原来坐这里吗?”那位同学有点尴尬地问,已经起身。
教室已经换了新的,这座位非要说是他的座位,多少有点牵强。叶锦程说:“哦,不是。你坐吧。”
“另外找地方坐吧。”梁承礼环视一番,发现此时已没有空着的双人课桌了。
韦文御按照上学期的座位排序坐着,身边的座位留空。和他一样,没有因为考试排名而离开这个班级的学生,还是选择原本的同桌。至于同桌离开的,大家都倾向于重新组合,更喜欢和之前的同班同学坐一起。
叶锦程上学期是单座,现在就有点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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