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礼已经很多天没休息过了,这晚心情格外愉快,很兴奋地跑到画幕下面,仰着小脸认真欣赏。
海报的创意来源是悟空的“七十二变”,齐天大圣身后影影重重,有男有女、有人有兽,面庞都如面具般僵硬,更显的本尊一双火眼金睛摄人心魄,他静立鬼门、手拈佛花,如此独特而令观者瞬间沉沦。
千佛千面,千面一心。海报下印着这八个字。
忍不住共情的云礼目光盈盈地望了很久,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在人生的道路上开始有所了悟,但总归……比曾经要真实许多吧?
“帮我拍张照呀,我发给奶奶。”
少年回神后如此要求。
程酌本来就很会摄影,拍的云礼更是格外好看,小小的少年在巨幕的海报下,就像悟空手里的那朵金婆罗花,神圣又纯净。
云礼看后相当满意,即便送到蒋青那边一如石沉大海。
*
不得不承认秦世这个人极有社交地位,虽然只是动画片的首映礼,却搞得众星云集,霸占了不少当晚的热搜词条。
精彩的放映之后又是奢靡酒会,直闹到深夜方才散场。
向来酒量不行的云礼毫无意外地喝多了,他被程酌拎进家门时,根本站都站不稳,跌坐到沙发上就抱着汤圆陷入呆滞。
“稀释酒精,”程酌端来柠檬水小心喂饮,“洗洗睡吧,昨天在医院肯定没休息好,下次还是我去。”
云礼迷糊道:“不能总欺负你……”
程酌失笑:“欺负?”
“妈妈也麻烦你,学美术也麻烦你,”云礼抱住他的脖颈撒娇,“我也想为你做点什么,什么都可以。”
程酌淡笑,并不愿意咬这种糖做的钩子。
毕竟没日没夜的忙碌,云礼比去年憔悴许多,看一眼就令他心疼。
可明明早就困了的云礼并不想睡,黏着程酌追问:“哥哥,那张海报是因为我才画的吗?你画的是我吗?”
程酌反问:“为什么这么想?”
云礼含糊地哼了声:“我就是这样感觉的。”
“那就是吧。”程酌伸手把他抱起来,朝楼上稳稳迈步,“你该休息了。”
云礼枕着那宽厚肩膀,不安地追问:“你有觉得我比过去好吗?我不是乖孩子了,奶奶也不理我了……我干了好多傻事……”
程酌很肯定:“你一直都很好。”
云礼收紧手臂:“哥哥,我有点怕失败。如果我考不上服装学院,到时候是不是就一塌糊涂了?”
程酌轻声问:“考不上会改主意吗?”
云礼摇头。
程酌安抚:“那就不算失败,放弃才是失败。”
听到这话,云礼愣愣地陷入安静,像只对着空气凝神的狐狸精。直至进了浴室,感觉到衣服在被脱下,才恍惚回神,拽住了差点落地的外套。
“洗干净再睡,”程酌转身去放浴缸热水,“不然休息不好。”
呆坐马桶盖上的云礼眨眼,从外套里拿出个东西:“之前说情人节好好过,还想给你礼物的……可是钱都给妈妈治病了……”
程酌疑惑回头:“不是送了礼物吗?”
“那束花不算,”云礼借着酒意抬高声音,举起枚简单的戒指,“最近当模特赚了点,虽然只够买一个基础款……但……”
少年明显有点迷糊,拉过程酌的大手努力想套入无名指,却因眼神不对焦而略显艰难。
程酌竟有些不知作何反应。
他太理解云礼为陈醉的病忧心忡忡,为前途未卜的学业七上八下,这段日子对云礼极度难熬,于他而言也不好过,真没想到……
始终戴不上戒指的少年略显气馁。
他捏着那枚银色的戒指郁闷:“对不起,好像有点突然,在卫生间也不是很浪漫——”
下一刻,温柔的吻便阻住了醉话。
云礼被亲的有些难过,他呼吸困难地抽噎了下。
程酌轻轻放开少年,抹过他面颊的潮湿。
云礼垂着染泪的睫毛说:“真的对不起,我好像运气不太好,又把很多事都搞糟了……最近特别累,累到不太清楚该把爱情放在哪里……可我真的好喜欢你,在稀巴烂的日子里,还是好喜欢……”
程酌拿住再简单不过的男戒,亲手慢慢戴入,而后温柔抬眸:“放在心里就行。小礼,决定往前走的时候,记得多看看远方。”
第47章 苗寨
不经意间, 东港已温热到满城花开。
陈醉的化疗告一阶段,便被云礼转移到了城郊的疗养院,每天有医护人员在旁边看着, 总比她自己不知漂到哪里去靠谱。
——从前云礼并不懂操心他人是什么感觉,如今多了层涉及生死的牵挂, 稚嫩又贪玩的性格自然成熟不少。
反倒是陈醉本人依旧轻松随性。
她化疗脱发后, 索性直接剃掉青丝, 搞了堆造型夸张的假发在病床上美滋滋地试戴,显得饶有兴致。
云礼安静瞧着, 忽然说:“虽然不能肯定会持续好转,但现在的状况还是有希望的,我去问了, 很多阿姨都和癌细胞共存了十年以上, 更何况你还年轻。”
陈醉对着镜子扶正个俏皮短发,朝他浅笑:“顺其自然吧。”
“怎么可以不珍惜生命?”云礼不解地反问,“难道你不想继续写歌了吗?”
话毕他又小声建议:“再出张唱片吧。”
陈醉失笑:“什么年代了?哪还有什么唱片?而且也不是不想写, 只不过创作这种事并不是以生命长度去衡量的, 不能随心而行没什么意思。”
这种话蒋青从未对云礼聊过, 陌生的母子之间, 好似更容易感同身受。
云礼忍不住谈及最近的困惑:“我报名了个设计比赛,是少数民族元素和现代服饰结合的命题,画了好多稿子都感觉不太对劲。”
“少数民族?”陈醉失笑, “江朔上千年都是汉人的地盘, 你哪里懂那些?”
云礼眨眼:“可我有查资料, 也去博物馆参观啦。”
“要自己亲自体会, 读万卷书也得行万里路,”陈醉伸手拿过床边的吉他, 拨弄了几声琴弦,“艺术的美与情感一样,你的心感悟到什么,才能创作出什么。”
云礼若有所思。
陈醉微笑:“看你最近太累了,其实不用没日没夜的守着我,我也需要自己的空间。”
云礼:“……”
“去亲眼看看少数民族怎么生活呗,傻努力是没有用的。”
陈醉继续弹奏音乐,苍白的脸庞上是毫不假装的愉悦。
在云礼的记忆里,关于母亲的童年记忆几乎成谜,而这几个月重新见她,仍旧无法看透这个女人的性格,只觉得她的确非常自我、独一无二。
说不清为原因,比起非常稳重可靠的存在,云礼更愿意成为陈醉。
“我有点想考美国的学校。”
少年忽然道出了口。
陈醉抬眸微笑:“那很好啊,加油。”
云礼移开目光:“可我不想和程酌哥哥分开……”
“异国的确不容易,人性通常经不起太多考验,”陈醉没讲冠冕堂皇的劝慰,态度相当明确,“所以你要学会取舍,事事都两全其美,那是天方夜谭。”
“如果他忽然离开东港去国外工作,我肯定会特别难过的,”云礼认真,“所以在国内做设计也挺好,我不能失去他。”
话毕他又强调:“这辈子再也遇不到第二个程酌了,失去了肯定会后悔死的。”
陈醉被逗得乐不可支:“你才活了几岁就一辈子?”
*
受到母亲的煽动,去苗寨的旅行算是临时起意。
由于这阵子易迅有好几个新品游戏发布,程酌忙到连飞了五六个城市帮忙宣传,所以云礼本想独自去溜达一圈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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