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季同问要不要过来接他,他拒绝了。
宋时眠收拾了一下,估摸着时间下楼。
今天不知道是因为点背还是什么,他的出行格外的不顺利。
先是按错了楼层,不小心到了车库,然后小区里的盲道不知道谁停了一辆电瓶车,他的导盲杖没扫到,狠狠地撞了一下。
宋时眠捂着膝盖蹲在地上,足足缓了三分钟才站起来。
可才走了没几步,一个小孩忽然撞在他身上。
他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在地上。
紧接着,耳边传来孩子母亲尖锐的声音,“你眼瞎啊!撞我孩子干什么?”
宋时眠平静地往女人那边扭头,“是啊,眼瞎,没看见吗?”
女人这才注意到他那双无机质的眼睛和手里的导盲杖。
她拽着自己的孩子离开,嘴里嘟囔了一句“晦气”。
宋时眠默默握紧手里的导盲杖,打车去了学校
他的位子是林季同带他去的,在前排。
演讲还没开始,他就感觉到周围熙熙攘攘的声音,想来林季同比他想象的要受欢迎得多。
只不过这场演讲宋时眠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阖着眼,靠在椅子上,神色恹恹。
演讲不长,也就四十分钟左右。
等到人差不多走光后,林季同才下来带着宋时眠出去。
他看了看他的脸色,问他,“怎么了?看你脸色不太好。”
“没事。”宋时眠露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可能是昨天晚上没休息好。”
“对了……”林季同道,“听说学校旁边有家川菜馆味道不错,要不我们……”
他话还没说完,一道声音却先插了进来,“小林……”
林季同扭头,发现是校长。
他只能先放弃对宋时眠的邀约,转头和校长寒暄起来。
宋时眠默默往前走了段距离,不打扰他们的谈话。
在他的导盲杖在地砖上敲到第二十三下的时候,手机响了。
是江清韵打给他的电话。
他听着上面的名字,难得的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接这个电话。
最后,不知道是什么心理作祟,宋时眠还是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江清韵的声音透着浓浓的疲倦,“小眠,妈妈没有打扰到你吧?”
刚刚和厉潮发生这样的事,一时间宋时眠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话,只能干巴巴地应了声,“没事。”
江清韵的声音依旧温柔,似乎并没有对他把他儿子赶出家门这件事感到生气,“你有时间吗?我想和你谈谈。”
她顿了顿,道,“是关于厉潮的。”
“妈妈不是在强迫你,来不来取决于你自己。你想来就来,不想来也没关系的,我尊重你的一切想法。”
可作为一个母亲,她终究还是自私的,于是她在电话里补充。
“团团他……已经在医院里待了三天了。”
第41章
江清韵选的地点是宋时眠小区楼下的咖啡店,他到的时候,她已经早早地在里面等着了。
看见他的身影,江清韵主动过去搭着他的胳膊,带他往位置上走去。
“抱歉,本来妈妈不应该打扰你的,可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她的手纤细,可却带着一个母亲独有的温暖。
宋时眠被她拉着,有些无措,“他怎么了?”
江清韵没着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将他安置好,问他,“小眠吃饭了吗?”
宋时眠一大早就出发去听林季同的讲座,接到她的电话就立马打车过来,什么都没吃。
可他还是朝江清韵点了点头,“吃过了。”
江清韵朝服务员招手,拿着菜单问他,“小眠,你吃芒果过敏吗?”
宋时眠摇了摇头。
“你好,要一份这个,麻烦尽快上一下。”
听她说话,宋时眠终于反应过来她刚刚在干什么,“其实不用……”
江清韵将早就点好的咖啡推到他面前,打断他的话,“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所以妈妈做主给你点了个拿铁。”
宋时眠没喝咖啡,手指在裤缝上有些焦虑地抠了抠,还是没忍住问道,“您找我是想要跟我说什么?还有,你说厉潮在医院里待了三天,这是怎么回事?”
江清韵夹了块方糖放进自己面前的咖啡里,她捏着汤匙搅了搅,斟酌着要怎么开口。
纵然她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可依旧掩盖不了神色里浓重的疲倦。
“其实我并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我是接到医生的电话才知道他自己去了医院,并且在那里一呆就是三天。”
宋时眠闻言垂下脸,“他去医院干什么?”
江清韵放下手里的勺子,缓缓吐了口气,“治病。”
她看着宋时眠,“你可以告诉妈妈你们这两天发生了什么吗?他一直跟你在一起,所以你是知道的对不对?”
“我……”
面对一个母亲温柔的请求,宋时眠做不到拒绝。可同时,他也忍不住在心里猜测:江清韵之所以对他这么好,是不是因为她知道厉潮瞒着他有病的事跟他结了婚,出于愧疚,所以才对他这么好?
他不知道江清韵究竟知道多少,只能有些含糊地告诉她,“我们吵架了。”
“他欺负你了?”
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宋时眠愣了下,“也不算欺负我,只是他……隐瞒了我一些事。”
哪怕江清韵再怎么温柔,那也是陪着厉绍在商场里浸染许久的豪门太太,看着宋时眠的表情,就大概猜出事情的原委了。
她顿时觉得心头一重,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一样难受。
“你知道了团团的病对吗?”
宋时眠没说话,默认了。
“难怪……”江清韵喃喃道,“难怪他会那样对自己。”
她端着咖啡喝了口,明明加了糖,却还是满嘴的苦涩。
“妈妈不怪你,这都是他自己咎由自取,他骗了你,他就应该受到惩罚。”
宋时眠并没有因为她的话感到开心。
他们都不怪他,厉潮是,江清韵也是,可到头来,蒙在鼓里的只有他一个。
“所以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时眠捧着杯子,像是想从微热的温度里汲取力量,询问的声音很轻。
江清韵有些艰难地开口。
“我其实是个极其失败的母亲。在团团小时候,为了和他爸爸赚钱,我们丢下了他。等回过神来时,他已经有了很严重的心理疾病。”
“他什么都不跟我们说,像是蜗牛,给自己筑了个壳,把所有的心思和想法都藏了起来。”
“一开始他只是心理有病而已,并没有严重到……”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下来,接下来的那两个字似乎连说出来都需要消耗她的勇气。
“没有严重到分裂的程度。”
“我还记得,那时候他刚好读高三,有一天,他忽然找到我。”
“他说,他好像坏掉了。”
江清韵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他说,他的身体里多了个人,‘它’想要杀死他。”
“他问我,他真的会死吗?”
“然后就是去医院,他被诊断出了人格分裂。”
“直到现在,我依然清楚的记得那天他的表情。他那么平静,平静到就像一汪死气沉沉的湖,再也掀不起任何波澜。”
可正是因为他的平静,却像一把最尖锐的利刃,狠狠地扎进一位母亲的心脏。
宋时眠垂着头,没说话。
江清韵很轻地吐了口气,让自己的声音重新变得平稳。
“自从他患病以来,他没求过我什么,可为了你,他求我了。”
“对不起……”
她道,“妈妈知道,我们不应该骗你的,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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