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星的世界太纯粹,纯粹到可以只容纳一架钢琴。
卓钰彦不知为何,忽然有些感慨。
他一下想起很多事,想起闻星曾经借走他的一本书,小心翼翼地夹进去一张画纸和一片银杏叶;想起闻星花高价在摩洛哥买了一条所谓的手工地毯,还因为付钱太爽快差点被不法分子缠上;也想起闻星在医院里憔悴的面容和流不完的眼泪。
闻星不是对任何事物都无所谓,曾经就有一个人让他很在意。
情情爱爱太复杂,卓钰彦只想考虑闻星是否开心。
他看向闻星,小声问:“闻星,你现在开心吗?”
闻星明显怔了一下,像是没有听懂他问了什么问题。
他只好又问了一遍:“就要去德国了,你开心吗?”
他看见闻星慢慢地垂下头,手指无措又用力地绞在一起,像一串难以解开的九连环。
闻星的声音在这九连环中低沉下来,“坦白来说,我也不太清楚。好像应该开心的,但实际上又不是这样。有点像是蚂蚁走迷宫的实验,做实验的人忘了在迷宫的出口放糖果,所以蚂蚁只能靠一点点摸索,才能找到出口。”
没有气味指引,也没有光亮可以判断,唯有一遍遍在昏暗中不停摸索,用触角撞向每一面高墙。
中途或许会精疲力竭,也或许会丧失信心,但他知道只要出口存在,他就总能找到。
办完行李托运后,卓钰彦送闻星去安检口。
期间,闻星注意到卓钰彦看了好几次手机,疑惑道:“怎么了?你领导又给你发消息?”
卓钰彦啊了一声,把手机收回口袋里:“对啊,催我回去赶方案呢。说好了今天我休假,谁有空理他。”
闻星笑了下,不忘嘱咐他平时加班别太拼了,注意身体。
“那我走了?”闻星冲卓钰彦挥了挥手,与他告别。
卓钰彦则是朝他用力地挥了挥手,眼中隐隐有泪光闪动。
闻星被他感染到,快速地背过身去。等到验完身份证即将走进入口时,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机场里人来人往,行色匆匆,意料之中的没有他想的那个人。
边上有人催他,他这才恍然回神,不再留恋地往前走。
直到望不见闻星的身影,卓钰彦跟做贼一样掏出手机,噼里啪啦地给人发消息。
[你到底来了没?][人都走了。]过了片刻,手机震动了一下,收到一条简短的回复。
[见到了,谢谢。]
第45章 45·柏林街
八月,沈流云处理完赫京这边的大小事,简单收拾了一点行李,启程前往离岛。
他到渡口的时候有些迟了,只等来一艘偏小的船。
他之前没有坐过这么小的船,因而对即将发生的事毫无准备。
船刚启航,整个船身就在海浪中剧烈地摇晃了一下,沈流云急急握住一边的扶手,才避免身体也跟着晃动。
紧接着又是两次颠簸,如此反复,他的面色瞬间就白了下来。想吐。
可是这会儿顶着颠簸走到甲板上去,只怕会吐得更厉害。
他只得揉了揉眉心,将眼睛闭上,想要以掩耳盗铃的方式来避免自己晕得更厉害。
此举收效甚微,沈流云一下船,便弯腰在边上吐了起来。
可是吐完也依然不畅快,口腔苦涩,喉咙刺痛,身心都好像被不知名的东西逐渐侵蚀。
他动作滞涩地站直,望了一会儿离岛的海岸线,平缓、湛蓝,奇异般地让他平静下来。
但考虑到面色还是太差,他索性从包里将帽子、墨镜、口罩都拿了出来,把自己的脸遮了个严严实实,这才拖着行李箱往前走。
长途颠簸耗费了沈流云大量的体力,他急需找到能够让他快速抵达应春和家的交通工具,如果有的话。
没记错的话,离岛上没有出租车,也没有公交车,极为不方便,尤其是对沈流云这种出门必坐车的人而言。
岛上使用率最高的交通工具是电动车,还有提供给游客的租车点,但很不巧,他并不会骑电动车。主要原因是他的身高不合适,电动车底座普遍不高,空间也小,会让他的腿无处安放。
况且,他拖了个行李箱也不方便骑车。
就当沈流云准备咬咬牙拖着箱子走完剩下的路程时,有一辆大红色三轮车在他面前停下了。
司机是位上了年纪的老大爷,乐呵呵地问他:“靓仔,来玩的吗?要不要坐车?”
由于对方说的话有着浓重的口音,沈流云费了点劲才弄懂说的是什么,狐疑地往后座的位置看了看,“这车能放下我的箱子吗?”
他的行李箱是24寸,不算小,面前这辆三轮车看上去空间有限,估计够呛。
老大爷从车上下来,帮他打开后座车门,将行李箱往里放,令人意外的刚刚好。
沈流云松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得救了,真心实意地对人道了句谢。
老大爷细心地用手给他挡着车门上边,“当心点,别碰到头。”
沈流云上车后,几乎将整个后座占满了,别扭地缩着腿,弓着腰。
老大爷抬头从镜子里看了一眼,乐了:“我这车太小了,靓仔,委屈一下。对了,你要去哪?”
沈流云报了应春和的名字。
岛上小也有好处,每个人互相之间都认识。老大爷一听应春和的名字,立即笑起来:“欸,原来你是小应的朋友啊。那我可不该收你的车费了,去趟他家也就是顺道的事。”
车窗是半开着的,阵阵咸涩的海风吹过沈流云的脸,他难得放松地笑了下,“钱还是要付的。”
离岛远离城市的喧嚣,像一片无人打扰的桃花源,在电子支付已经基本普遍的今日,岛上最常用的还是现金支付。
好在,沈流云来之前有准备,口袋里放了现金,下车时抽了一张给大爷。
大爷本就不想收他的钱,看见那张粉红色的钞票更是连忙摆手,“这么大找不开的,不收你钱啦。”
沈流云瞥见大爷的座位上放了一袋桃,干脆伸手穿过窗户,将钱放在了仪表盘上,而后从袋子里拿出一个桃子,“就当我买了桃吧。”
“哎哟,这桃子哪值那么多钱,你太客气啦。”老大爷仍想拒绝,却见面前的青年冲他随意地挥了挥手,便拖着行李箱往院子里走了。
一进院子,沈流云就看见了那开得正盛的绣球花,眼睛轻轻眯起来,有些意外。
应春和的绣球花开了。
他想起自己家荒芜的花园,不大高兴地撇了下嘴,继续往里走。而后他站在门口,看见自己的师弟被另一个男人摁在沙发上接吻。沈流云:……
他好像来得不是时候?
视野中的两个人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吻得难分难舍、如火如荼。
沈流云在心底不爽地啧了一声,真能亲啊。
他决定做个恶人,假装咳嗽了一下,见到那两个人慌乱地迅速分开,朝这边看来,才慢悠悠摘下墨镜,明知故问地道了句:“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无人回应。好尴尬。
不过沈流云生来就有对任何情况应对自如的本领,慢条斯理地又将墨镜带回去,推着行李箱熟门熟路地往里走,冲那两人摆摆手:“没关系,你们继续。”
他走到了自己之前来住过的那间房,手抬起来准备推开门,身后却传来应春和急切的声音,“师哥,先等一下……”
遗憾的是,他的手比脑子快,先一步推开房门。
下一刻,房内杂乱的景象映入眼帘。显然,这间房已经有另一个人在住了。
这屋里总共就三个人,应春和的房间又在隔壁,想也知道会是谁。
沈流云转过头,终于将目光落在了方才与应春和激吻的男人身上,故意阴阳怪气地道:“哇哦,师弟,我对你家里突然冒出来一个男人没什么意见,但他怎么可以将东西放进我的房间呢?”
谁料这人脾气还挺臭,脸色瞬间垮下去,跟他呛声:“什么你的房间?那是应春和爸妈的房间,有你什么事?再说我都住那间房快两个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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