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置似乎倒置,但本质并未改变。
陈麟声又一次前来拯救他。
这是麦秋宇睁开双眼时,脑海中冒出第一个想法。三天三夜过去,他被捆绑的双臂已经僵硬到如同坏死,没办法躺,更没办法睡觉,无所依靠,他长久地低着头,颈椎痛到头晕目眩。
陈麟声摸索着,摸过他的肩膀和手臂,最后摸到紧扎的绳结,三下两下割开绳子。
“醒醒,”陈麟声轻拍他的脸,声音极轻,“Ricky?”
麦秋宇摸上他的手,示意自己已经醒了。
从铁丝捅进锁芯时,他就已经醒了。
他静静听着,有些亢奋,像是脑袋生了什么病。
城堡里的公主有如他一般期盼过骑士的到来吗?可惜他不是公主,而是盘踞在建筑之上的火龙。来他门前的并非骑士,而是生着王子样貌的小偷。他熟识每个世纪的标志性建筑,亲手触摸过各类材质,却因一个小偷开锁的咔哒声而雀跃。
最厉害的小偷又来了。
麦秋宇想:只不过这次他是来偷我的。
被扣住手的瞬间,陈麟声折起拇指比出了一个四。
房间里除去他、妮妮、麦秋宇,就只剩下宋存青和他另外三个手下。
前天宋存青照常派人出门打听风声,但宋存青等了足足两天,这两个人再也没回来过。起先宋存青盼望他们回来,他剩的人手并不算多。后来宋存青也期盼他们不要回来:离开这么久,一定是被盯上了,如果放回,势必有诈。
这几天,严家终于肯和警方合作,警署已开展大面积搜查,寻找主犯严森的踪迹。
而经警方证实,严森已改名为“宋存青”。
陈麟声是在餐桌上听见这条新闻的,他全程没有抬头,只专心喂着妮妮辅食,当一切与他无关。电视然关闭的时候,他飞速地瞥了一眼宋存青。
宋存青脸色冷峻,正出神地想着什么。
陈麟声无心他如何绸缪,他只知道,这是他们来到这里一周以来,宋存青留人最少的一次。
离开的两个人带走了两把枪和一辆车。
陈麟声不敢再等,怕宋存青穷途末路做出极端反应,更怕宋存青真的逃出港岛,顺势带走了他。等到了宋存青的地盘,他们逃脱的概率就更低了。
二对四,他知道冒险,却又怕时机再不回来。
有时逃出生天确实需要一些运气和冲动。
黑暗中,麦秋宇轻轻握住他的手。
计划进行得很顺利,他们成功打开了后门,用衣服裹着妮妮走进院落。寒冷的空气灌入鼻腔的瞬间,陈麟声感到一阵恍惚。
如此轻易,近在咫尺。
他偷到的车钥匙就装在口袋里。
只需要轻轻一按,打开车门,发动引擎。
滴滴一声,车子松锁的瞬间,忽然天光大亮。
院落里另一辆车的前灯骤然亮起,刺痛了陈麟声的眼睛。他听见手枪上膛的声音。绝望如同一个普通的塑料袋,只需套在头上轻轻收紧,就能让他无法呼吸。
麦秋宇抱着妮妮,让她贴进自己怀中,又用大手遮住她的眼睛。他忘记告诉陈麟声,严森是个心理变态。
客厅里,两人被压着肩膀跪在地板上。
妮妮泪眼朦胧,被宋存青抱在怀里,不准她离开一步。他抱起妮妮来回,温柔地颠了颠她,像想要哄婴孩睡觉一般。妮妮早已过了那个年纪,竭力往外探着胳膊和手。
“不要哭,妮妮,没关系的。”陈麟声心疼女儿,强行扯出一个笑安慰她。
“对,没关系,爸爸只是犯了一点小错误,不哭了。”宋存青揩了一把妮妮脸蛋上的泪。
他抱着妮妮来到陈麟声二人面前,居高临下地看了一阵,忽然用枪口拍上麦秋宇的脸:“麦生,你有没有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好像发生过一样。”
“十几年前,你跟春宙就是这样跪在我面前。”
陈麟声转头看他。
当年绑架后都发生了什么,麦家从未向公众提起过。
“你记不记得,你是怎样连累你哥哥?”宋存青继续哄着妮妮,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麦秋宇。
麦秋宇低头不语。
“他啊,好聪明,从卫生间的窗户溜下去,差点就逃跑成功了,”宋存青指了指麦秋宇,“不过动作太慢,被我抓回来。”
陈麟声望着麦秋宇侧脸,发现他嘴角噙笑,皮肉却没有笑意。
“我当时喜欢他,虽然他不听话,却比他哥哥机灵,所以我不舍得罚他,”宋存青看向老三,像在惋惜一个疼爱许久的后辈,“但我总得让他长长教训。”
老三冷哼一声,眼神钉在陈麟声脸上。
“两层楼,好高的,”宋存青摇了摇头,“既然他不知道危险,我只好将他哥哥丢下去,让他亲眼看看,万一摔下去会发生什么。”
麦秋宇低下头,咬紧后槽牙。
他永远记得春宙被丢下楼的那一刻。严森随手一推,春宙就摔了下去,磕到头后闷哼一声,软绵绵地瘫倒在地上。
“顺便也让他永远记住这个教训,他哥哥是因为他的自作聪明才受伤的,害春宙的不是别人,正是秋宇。”
“秋宇,你是否记住这个教训?”
回忆里的声音和如今的声音重叠,麦秋宇面无表情。
他亏欠春宙。
如果不是他,春宙会和他一样平安。
“好了,说说吧,这是谁的主意。”宋存青抱着妮妮坐回沙发上,重重向后一靠。
二人半晌无言。
听完刚刚一番往事,陈麟声不敢轻言。他怕妮妮和麦秋宇因他而受伤。可严森阴晴不定,甚至安排人半夜守在车里,他的行为模式会有定数吗。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鼻尖沁出点点汗珠。
“怎么,不敢承认?”宋存青问。
“是我的主意。”麦秋宇忽然承认。
“看来你哥哥的事没让你长记性。”
“不一样。”麦秋宇神色果决。
“哪里不一样。”
“春宙对我很重要,”麦秋宇轻蔑一笑,“而他,说实话,我早就玩腻了。”
啪!
老三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陈麟声大脑一片空白,他直直盯着麦秋宇的脸,努力想从那种不羁与轻蔑中看出些什么。
“老三。”宋存青叫住手下,又放开了妮妮。
妮妮随即小跑到陈麟声身边。陈麟声一把搂住女儿,用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和耳朵。
麦秋宇抹了一把嘴角的血,侧脸肉眼可见的落下红色掌印。他笑了笑,懒懒道:“我当时拦你的车,是因为我以为他钓到了新凯子,我是想着给这位仁兄提个醒,不用在这个人身上花太多精力,别看他长得漂亮,一个被玩坏了的飞机杯而已。”
“我早就知道他是你朋友的孩子,我早就知道!”麦秋宇口无遮拦,语调轻挑,不过三言两句,激得宋存青的眼神锋利无比:“要不是他能为我求情,又上赶着给我送饭,我看都不看他一眼。”
“可惜他爱我爱得要命,只要我稍微哄一哄,就愿意为我付出一切。”
又是一巴掌。
麦秋宇被扇得偏过头去,眼中神色看不清楚,
他低低地笑着,抬起眼睛:“我看得出来,你好疼爱他。”
“看到你这副表情,我真是太爽了,严森。”
“你真心疼爱的小孩,被我玩透了。”
不能他说完,宋存青便挥了挥手叫人把他拉下去。
麦秋宇挣扎了几下,笑着大喊:“严森!你以为只有你会折磨人?我告诉你,我们扯平了!”
他的声音消失在转角。
客厅,陈麟声两手撑地,他在发抖。
宋存青的鞋尖出现在他的视线中,随后,冰冷枪口顶上了他的脑门。
“小声,连他都知道,现在我们是彼此最亲近的人。”宋存青的手指放在扳机上。
陈麟声被冷汗浸湿了后背。
“小声,”宋存青轻轻叹了口气,“别再让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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