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蓝之下(142)

　　他不过是个有几分小聪明，借着林微澜的点点光芒才能挤进金字塔顶端看一看的普通人。

　　他一直都知道。

　　老吴问他对此有什么感想，祝旭摇摇头说没有，之后他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用办公室的碎纸机将自己的那份通知书碎掉，但林微澜的那份他也没有还回去，而是小心翼翼地揣在口袋里。

　　高二下学期快结束的时候，在王媛媛、宋毅以及祝旭的积极带领下，高二五班全体同学提前完成年级学习计划，各科老师都为这个班的超快进度感到惊讶不已，在老吴的提倡下，高二五班优先开始了高三总复习，李牧所在的高二九班紧随其后，这个时候，祝旭的排名已经牢牢站在了年级大榜的第一位，且甩开第二名远远一大截，在市里边的总排名也终于稳定在了前三，老师同学们都说，他会接替林微澜的位置，成为南原市的下一个重点培养对象。

　　祝旭听到这话并不开心，他不止一次在公众场合强调过，说林微澜就是林微澜，谁都没办法超越。

　　祝旭从不避讳谈论林微澜，甚至有时候大家一起在食堂吃饭，他吃着吃着还会突然停下筷子，郑重其事地说：“今天这菜不好吃，油太大，他肯定不喜欢。”

　　然后李牧等人就会被他吓到，几秒之后跟着附和：“对对对，食堂你还不知道吗，难吃得要命。”

　　他们分开了，但又好像没分开，祝旭一如既往地上课、睡觉、和大家一起逛小卖铺，如今没有了训练，喝咖啡对他来说也如同家常便饭，只是从前只需要一个星期就可以喝到箱子见底的六个核桃，他独自一人努力了一个月也还是没喝完。

　　王主任第一次发现祝旭认真搞竞赛是在高三上的某节数学自习，那时别人都在认真写他布置的随堂测验卷，只有祝旭，一会左翻翻，一会右翻翻，总是安静不下来。

　　王主任原以为是祝旭近期对学习的态度有所怠慢，刚想走过去敲打一番，却发现那份测验卷早已经被他写完，正静静躺在林微澜原先的座位上。

　　祝旭正在写的是去年冬天的奥赛卷，也就是他和林微澜一起亲自考过的那套。

　　当时的祝旭只能草草写出一些简单的解答过程，再依靠林微澜的指导思路瞎蒙。

　　现在，这份同样的卷子早已被他用黑色水笔填满了密密麻麻的步骤和答案。

　　课后，王主任把人叫到办公室，询问他为什么忽然想搞竞赛了，祝旭却说不是忽然，他直言自己现在的复健状态不太好，想要在短期内进行下水训练是不可能的，即使下水，想要一下回到过去那种巅峰的状态也很难了，想要百分百保证能上Q大，除了文化课加成，他还得另寻出路。

　　王主任知道他在学习上的这股拼劲儿是来自于谁，却还是不死心，他劝祝旭说身体健康才是第一位的，以他现在的成绩，没有必要非得去Q大，除去Q大，国内哪所重点大学不是任他挑。

　　但祝旭生脆地回答了个“不”。

　　他就是要上Q大，而且必须要以这种方式上Q大。

　　因为这原本是林微澜该走的路，既然现在林微澜不在，那就由他来替林微澜走。

　　祝旭的成绩越来越好，好到南原市各大重点高校已经无法再忽视，一直到高二结束的时候，他的排名已经稳稳刻在了全市第一名，隔壁实验中学再也没有一个人能超越他，时隔半年与王子在集训队重遇时，王子坦言他是怪物，祝旭一笑而过，没放在心上，只说了句，可能吧。

　　这一年，南原市唯一一个奥赛特等奖被祝旭收入囊中，也正是这个时候，祝旭才知道，原来特等奖选手是可以免去前期繁琐的一系列选拔，直通最终笔试的，林微澜去年只是为了陪他，所以才一直呆在新手区练级。

　　而今年他的身边不再有林微澜，所以也就对那些选拔不感多大兴趣，他回绝了王子的组队邀请，只等着组委会的通知一到就进军国赛。

　　祝旭忙碌的这些日子，其他几人也没闲着。

　　李自在由于年初在冠军赛的优秀表现，下学期刚开始没多长时间就被通知招进了游泳国青队，一整个学期都见不到人影，李牧虽然没拿到什么大奖，但也进一步明确了升学方向，这半年来他双管齐下，一手抓文化课，一手抓训练，准备和刘明杰一起冲击重点体育大学的推免名额，王媛媛和宋毅则是发现数学竞赛不太适合他们，一番商量后转头搞起了别的。

　　那年刚好是全国“强基计划”的起点，南原市作为初始试点城市之一，市教委组织开设了大大小小的的学科强化班，在祝旭的短期加急指导下，二人双双入选，并凭借优异表现顺利结业，各自拿到了十分与十五分的指定院校降分优惠，闲暇之余，宋毅还经过某位强化班老师的点拨，对物理展现出了一鸣惊人的天赋，他拉着祝旭一起参加物理竞赛，可能是因为数理不分家的缘故，祝旭这个二把刀居然一路过关斩将，踩着尾巴跟着宋毅一起闯进了国赛，虽然最终只拿到一个国三，但也为他的Q大之路多增加了一条保障。

　　一切都在稳步进行，高三这年，祝旭摒弃一切外界因素，心无旁骛，埋头苦干，终于成功拿到了奥赛的国家级一等奖，再次杀进Q大的自主招生名单，他觉得自己比起林微澜来可能还是多少差点天赋，所以婉拒了代表国家出战国际奥数赛场的机会，一心一意准备自主招生考试，终于，在与去年同样的时间段，他如愿收到了Q大的推免通知。

　　收到推免通知书的当天，他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将自己的信封和林微澜的信封摆在一处拍了张照，并低声说了句“这样才配”，然后把他们重新珍藏进自己的储物柜。

　　得知祝旭保送的消息后，大家一开始先是不可置信，直到后来，与祝旭关系最好的那一拨人则是彻底飘飘然了，其中尤其以李牧为代表，这货逢人就夸他旭哥凭借文化课成绩保送Q大了，程度之夸张，不知道的还以为被保送的是他。

　　祝致理和宋梅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很震惊，他们反复和祝明月确认了好几遍消息来源的真实性，才敢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夜晚，默默给祝旭发送上一条“恭喜”，某种程度来说，他们现在生疏地不像一家人。

　　祝旭知道林微澜的离开有父母的不少手笔，甚至还有祝明月的，他也相信家人的出发点一定都是为了自己好，但他就是不能接受，不能接受他们因为这样无知的原因去伤害林微澜。

　　升入高三后，祝旭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除了晚上的睡觉时间，他几乎一直呆在教室，直到确认收获保送名额后，他才又选择了一小段时间在家里长住。

　　自从上次回国，祝致理与宋梅就开始逐渐将商业版图转移到国内，准确来说，这还是祝旭长大后，一家人头一次在同一个屋檐下相处这么长时间，当宋梅支开居家阿姨，生疏地为祝旭准备晚餐时，才发现自家儿子爱吃的东西早已随四季不知道流转了多少轮，这不免让身为亲生母亲的她有些尴尬。

　　她和祝致理口口声声说着爱祝旭，却连祝旭最基本的饮食喜好都不甚了解。

　　这算什么爱。

　　刚刚确认保送的那段时间，祝旭还是照常在学校上课，没什么别的原因，他就是单纯不想回家，可他这样的行为放在其他人眼中无异于上门找打，是赤裸裸的挑衅。

　　某天下午的数学课，王主任职业病犯了，他见不得祝旭趴在他课上睡觉，于是下命令刘明杰把人拎起来，他说：“祝旭，你怎么回事，不要以为拿到保送名额就可以高枕无忧，你要继续努力，距离高考只剩不到100天的时间了！”

　　祝旭起初懵懵的，等反应过来后他完全被王主任逗乐了，他还像自己从前那样吊儿郎当地回嘴：“哦，那您能拿我怎么办吧，我就是不想学了，大不了你去找校长逮人吧。”

　　王主任也是好长时间没见过他这猴儿精样了，当即脸上就笑开了花：“臭小子，不听课就给我滚去游泳馆，你们教练找你半天了。”

　　王主任没骗他，尹小原真的找祝旭有事，虽然这么长时间祝旭一直处在复健状态中没参与训练，但游泳队队长的名头尹小原一直没舍得给别人，就连李自在这小孩进了国青队也是每天一个劲儿地吹嘘，说他以前学校的队长有多么多么牛逼，游得比他快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