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就是......”廖雪鸣坐起身,仰头问她:“静姐,你知道怎么能跟陆检察官联系上吗?”
这个名字近来在馆里出现频次很高,想必是马主任又给他下达了什么任务。
“你亲自去检察署找他呢?”
上回的经历余悸犹存,廖雪鸣摇摇头,“我不敢当面问他。”
陶静想了想,给出了一条可行的建议:“你可以打检察署的电话,看能不能联系到陆检的办公室。”
按照她说的,廖雪鸣在官网找了检察署的电话,对面接通后询问他的工作单位。
他如实说了之后,给了另一个电话。
廖雪鸣拨了新的电话,又给了新新的电话。
又拨了新新的电话,又给了新新新的电话......
在拨到第六个号码时,终于听到林景阳说:“你好,公诉一科办公室。”
熟悉久违的声音,让廖雪鸣倍感亲切,“您好林检察官,我是廖雪鸣。”
“廖老师啊。”林景阳话里带了点笑,“怎么电话打到这里来了,有什么事情吗?”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紧张询问:“有事情要找陆检察官,请问他方便接电话吗?”
结束通话,廖雪鸣低头看着笔记本上记着的一串数字。
是陆炡的电话号码。
林景阳说陆检休年假了,昨天下午已经离开棘水县,于是给了他联系方式。
盯得数字几乎重了影,廖雪鸣双手插进发间攥了攥,心想主任能不能自己打这个电话。
因空中交通管制,飞机延误将近两个小时,司机从机场接回陆炡到家时,已经晚上九点。
别墅除了家政,没见到陆振云的人影。
司机边抬行李,边说:“最近局长比较忙,总是应酬到很晚才回来。”
陆炡冷嗤,“他能有什么正经事,不是见和尚就是见情妇。”
对方尴尬地笑笑,顺势转移话题,说厨房已经备好了菜。
他实在不想在这个家多呆,摆手,“我出去吃。”
陆炡从车库取了辆奔驰,去了常去的西餐厅。
和牛鲜嫩多汁,油脂丰富。吃了小半份,胃里舒坦许多。
在棘水县生活两年,高碳高盐的饮食习惯,让陆炡难以下咽。反复发作的肠胃炎,只能靠预制菜和高蛋白肉类解决三餐。
然而下道熏鲑鱼上来,还没尝到嘴里,便失去了所有食欲。
——斜角一桌实在聒噪。
大致是套餐里上错了一道菜,Waiter已经诚恳道歉,经理也提出免单。
桌上鬓角发白的中年男人仍不肯罢休,嘴里吐出些“这点活都做不好”“怪不得一辈子是下等人”的话。
连旁桌的客人都有些看不下去,不懂为何要如此为难服务人员,感叹道:“真是坏人变老了。”
陆炡叹了口气,在哪吃饭都不得一刻安宁。
他拿起餐巾擦拭嘴角,结账离开。
回到别墅,陆炡洗浴完后坐在一楼客厅抽烟。
庭院传来家政阿姨的声音,“老爷您回来了,少爷已经到家了......”
四九年解放是不是没通知这帮人?一口一个“老爷”“少爷”听得头疼。
刚才在餐厅刁难服务人员的“变老的坏人”,此刻出现在家里。
因为他就是陆炡的父亲,陆振云。
陆振云身上带着酒气和女人的脂粉味,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等着佣人给他脱鞋、换鞋,一幅活脱脱的地主模样。
当年为什么没把这个地主阶级消灭了?真是重大纰漏,陆炡遗憾地想。
“几点到的?”
“刚到。”
“家宴订在明天下午六点,别忘了,记得带着桌上给陆湛屏的贺礼。”
宴会的主要目的是祝贺陆湛屏升检察总长,可谓陆家光宗耀祖的一笔。
陆炡吐了个烟圈,懒洋洋道:“知道了。”
陆振云看他这幅样子就来气,换好鞋紧着上楼,进卧室前又朝底下说:“明早记得去看看你妈,她最近身体不太好。”
陆炡的母亲陈茵,因母家企业被查,她因涉嫌职务侵占被拘留调查。
最终以律师出示的精神疾病诊断证明,免于刑罚,进入精神病院治疗。
精神病院,向来是罪犯逃脱的不二之地。
大抵是遭到报应,在精神病院关着关着,真关成了精神病,患上精神分裂症。
陆炡到病房时,正赶上陈茵发病。以为自己还是风光的财务总监,对着护工大发雷霆,指责她没给自己拿来进口水果。
怪不得能和他爸走到一起,简直天作之合。
陆炡进门将手里买的东西放在桌上,叫了声:“妈。”
陈茵一看是他,用手抿了抿短发,“终于舍得来看我了?”
陆炡“嗯”了一声,坐到她床边的椅子上,顺手拿了个青苹果削皮:“专门休了年假来看你。”
“别以为我不知道是陆湛屏升官了,都赶着回来祝贺。”她冷哼一声,“奴颜婢膝。”
陆炡应着,“妈你在这里面消息还挺灵通。”
“是啊,你被陆湛屏弄去小县城我也知道。”她长叹一口气,絮叨着她和外公白白在他身上浪费了这么多精力和财力,到头来竟成了这么个没出息的人。
陆炡点头听着,不怒反笑:“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你小子——”陈茵气得脸发红,指着门口:“出去,以后别再来看我。”
“又生气。”陆炡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她,“吃完我再走。”
本来嫌弃的水果,经过儿子的手,也竟一口一口吃起来。空气沉默片刻,陈茵又问他:“有对象了吗,什么时候带来让我见见?”
“您又来。”
“以后还有谁操心你的事,你爸舔陆湛屏舔得起劲儿,他管过你吗?我这身子活不了多久了——”
“放心。”陆炡伸手将她的碎发理到耳后,声音带了少见的温柔:“那时候儿子一定让你风光大葬,再做一回陈家大小姐。”
傍晚六点,陆炡准时赶赴家宴。
一桌人等了将近半个钟,作为主角的陆湛屏才姗姗来迟。
他自罚一杯表示歉意,“临时有点事。”
几个叔叔赶紧起身陪酒,“湛屏你刚任职事儿上多,我们都理解。”
此时陆振云踢了下陆炡的凳腿,皱眉给他使了个眼神。
于是陆炡斟满红酒,站起来敬给陆湛屏,“小叔,好久不见。”
陆湛屏面容温润和煦,媒体报纸有“最亲切的检察长”之称,“好久不见。”
随后就前几日的事情向陆炡道歉,“最近忙糊涂了,忘了拜托过你的事,别生小叔的气。”
陆炡回笑,“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餐桌上围绕着陆湛屏的政事展开,有人听说他个人出钱成立了流浪动物救助的基金会,问为何他突然做起这种事。
“如今舆情和早些年不一样了,猫猫狗狗的,最能讨现在年轻人的欢心。”
众人恍然大悟,夸赞陆湛屏考虑周全。又看向这里面年龄最小、职位最低的陆炡,“记得和你小叔学着点。”
陆炡笑而不语,低头用餐时唇角冷直。
刀刃切开五分熟的牛肉,溢出红色的血。恍惚间想起蒙古草原那只瘦弱的白猫,信任人类后落得被击穿身体的下场。
虽说是家宴,但用完晚餐才进入正题。
一行人趁着夜幕,遮遮掩掩将车停在寺庙前,住持早已在门口静候。
他将人领进雅间,里面已经布置好,大师在桌中央闭眼转着手上的佛珠。
曾经入职时宣誓信仰马克思主义,破除封建迷信的高官,却在这里虔诚慎微地听大师指点迷津,买下一串串昂贵天珠和一副副天价唐卡,祈求青云直上步坦途。
陆炡突然想起某个入殓师,一生都要与死人打交道,却称自己不信鬼神。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