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尸房还有许多未处理,魏执岩那边也在尸检确认。马主任已经打电话给其他地方借调遗体美容师,但事情棘手,没人愿意来。
廖雪鸣头也没回,说了声谢谢,“我忙完吃。”
陶静叹了口气,知道他在工作上很犟,便不多说。把饭盒放在门外的椅子上,让他记得吃。
“静姐,让一让——”
小王拉着小推车进来,上面放着几个箱子,是用柔性材料打印的修复模型。
几具遗体面部严重缺失,血肉模糊得看不出原本相貌。人为难以修复,只能借助机器。
技术部门用3D打印机,按照死者生前照片进行三维重建,能最大程度还原。
这项技术早几年已经广泛应用非自然死亡遗体,只是成本较高,去年才给馆里批了资金购置设备。
而对于没有照片,或无人认领的遗体,只能依靠入殓师的经验。
小王把修复模型放到一旁的桌子上,贴上存放对应标签。他瞥了眼台子上的遗体,只剩半张脸。
廖雪鸣将裁好的硅胶皮,反复与其比对。似乎哪里不太满意,又重新仔细修整。
“他们家里人都不来管,连张照片都没有,你别费太大力气。”他劝着,“反正一会推到火化间,都是一捧骨灰,没差的。”
十多个小时滴水未进,廖雪鸣声音有点哑:“王哥,不要说这种话。”
小王长吁了口气,不再自找没趣,继续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刚出楼道,看见几个男人往这边走,眼睛到处瞟似乎在寻什么。
十分钟前他分明在殡仪馆大门口见过这几个人,自称逝者家属,问火化在哪签字,这会儿没注意竟一路跟到了这里。
小王伸手拦住,“哎你们干什么的,这不能随便进——”
话还没说完,猝不及防被一拳撂倒在地,两个人把他扣在了地上。
“我草,你们他爹的干嘛的?!”
小王梗着脖子,才看清男人手机开着录像模式,又好像在直播。
看到墙上“遗体美容室”的牌子,直接踹门进去,喊道:“大家都看看,这里是放着我们兄弟姐妹的地方,看看他们连具全尸都没有!”
入殓师冷淡的声音回荡在房间,“请你们出去,闲杂人等禁止入内。”
中年男人朝廖雪鸣吐了口唾沫,骂了句脏话。忽然变脸,趴在遗体旁哭得十分夸张,“这些当官的,草菅人命,把消息一压再压——”
门外小王气得两脚乱蹬,挣扎着要爬起来,看到后面走来的人一愣。
为首的男人身形阔落,戴一副金边眼镜,身穿黑色制服......他眯了眯眼,记起这好像是检察署的陆检。
陆炡身后跟了两个警员,把刚才打了小王的两人扣押住。
小王说了声“谢谢警察同志”,还没弄明白检察官带人来这里干什么,只见陆炡径直进了遗体美容室。
闹事的人自然也看到陆炡,见他穿着制服,嘴里嚷着:“看看看!政府可算来人了,可我们的朋友再也回不来了!”
说着伸手去掀盖着遗体的白布,将手机镜头直直怼上,“你们死得好惨啊,苍天有眼,我们一定要为替你们讨回公道——”
场面混乱不堪,而廖雪鸣却冷静得出奇。
蓝色口罩遮了大半张脸,露着一双阴郁平静的眼睛,冷漠凝视着被摄像头“凌辱”的遗体。
目光未移一寸,也没注意到检察官的到来。
陆炡皱眉看着廖雪鸣,就在抬手让警员进来时。
廖雪鸣三步并做两步冲上去揪住了男人的衣领,向前将臃肿身躯摔上置物架。
“哐当”一声,架子上七零八碎的东西掉落在地。
在虚张声势的吼叫声中,廖雪鸣高高举起右手紧握的剪刀,利刃直逼中年男人的眼球,眼看就要扎入——
忽然有人将他一脚踹远,顺势连滚带爬地钻到桌下。
廖雪鸣的手腕被攥住,右手泄了劲,剪刀滑落至地板。
下一秒被拥入一个宽厚怀抱,干燥温暖的手掌覆住他的双眼。透过刺鼻消毒水味,闻到一阵熟悉的木质香。
他听见低沉稳重的声音,突破杂乱无章的心跳,语气无奈而温柔:“别做傻事,听话。”
第18章 一样的无计可施
“到底怎么回事,鸣儿呢?”
陶静骑电动车到半路,接到小王的电话,急哄哄地说馆里出事了,赶紧拧了电门往回赶。
小王也躁得慌,被打的嘴角泛青,“这叫什么事,真是造孽啊!”
他简单叙述情况,刚才闹事的人都被陆炡带来的警员拷走了,说明一早会派人过来执勤,避免此类事件再次发生。
“......陆检?”陶静四周看看,“他人呢?”
小王朝着遗体美容室抬了下下巴,“喏,和小廖还在里面呢。”
陶静扭头要开门,被他拉住了胳膊,“你就别进去了,现在还不知道怎么个情况,等等吧。”
毕竟有人闹事是真,廖雪鸣持刀也是真,被在场的警员看个一清二楚。
“也是,也先别给马主任说了,等到明早再汇报吧。”陶静看向美容室的门,担忧道:“那个姓陆的不会做什么事吧,鸣儿那么害怕他......”
“手,伸出来。”
廖雪鸣低头顺着眼,非但没遵循检察官的指令,手还向后缩了缩。
下一秒,被陆炡攥住手腕,强行拽了过去。
一道三四公分的伤口,横亘手心,正往外渗血,是方才被手术剪的刀刃所伤。
陆炡从桌子上拿过碘伏,单手拧开盖子,褐色棉签浸润伤口。
处理伤口的过程中,对方依旧低着眼,唇抿得很直,眉毛不皱一下。
实在像只坏猫,即使做错事情,仍然抿耳朵梗脖子,下一秒就要朝他哈气似的。
“发几条短信,都能吓哭。警察眼皮子底下持刀行凶,你倒是有胆量。”陆炡抬眼看他,“怎么想的?”
双方僵持几秒,廖雪鸣说,“不知道。”
“不知道。”懒散的语气重复了一遍他的回答,陆炡冷笑着说:“廖雪鸣,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犟?”
捻着棉签的手,重重压向伤口。猝不及防的疼痛,廖雪鸣下意识地“啊”了一声,将手往回撤。
却被检察官用力拽住,动弹不得,“疼就对了,长长记性。”
他剪了截纱布,缠绕手掌,打了个蝴蝶结。
陶静正在走廊忐忑的等待,忽然被打开的门吓她一跳,磕磕巴巴道:“陆、陆检,有什么事吗,鸣儿他有没有——”
而陆炡只是问:“有餐食吗?”
她愣了愣,“有的有的。”
把先前留给廖雪鸣的盒饭微波炉叮了两分钟,送了过来。
陶静还没看窥见里面状况,门又被关得严丝合缝。
陆炡将饭盒用餐巾垫好,拆了一次性筷子递给他,“吃饭。”
看着冒着热气的米饭,廖雪鸣懵懵地没动。
“怎么,脑子彻底傻了,人话都听不懂了?”
陆炡把筷子担在饭盒边缘,看向美容室外间台子上的遗体,说:“不吃饭怎么好好工作,这些人还在躺着等你。”
这话终于让廖雪鸣有了反应,伸手去拿筷子。右手受伤握不住,只好换左手。夹了两下菜,掉在了地上。
他条件反射性的缩起肩膀,准备挨批。
然而等来的却是陆炡拉过椅子坐在他身侧,拿起勺子舀了口番茄炒蛋,移到他嘴边。
廖雪鸣没动,眼睛也忘记眨。
陆炡轻啧一声,左手掐住他的脸颊,把鸡蛋填了进去,随后仿佛给机器人输入指令,“嚼。”
于是机器人开始嚼起来。
又喂了口米饭,廖雪鸣终于找回自主意识,从陆炡手里拿了勺子,小声说:“谢谢,我自己来。”
空腹十余小时,终于觉出饿意。
廖雪鸣低头大口大口舀饭,而检察官在一旁看他吃饭,忽然一声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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