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腼腆地说:“省着慢慢吃。”
陶静心都要化了,忍不住抱了抱廖雪鸣,又在心里骂了句老男人。
她试探性地问:“你和陆检,最近还联系吗?”
廖雪鸣摇头,“我和陆检说好了,庭审之前不会再见面了。”
闻言,陶静叹口气,揉了揉他的头发。
晚上回去,廖雪鸣趴在床上。对着手机的输入框打字,又删除,来来回回墨迹快四十分钟。
“谢谢”俩字还是没能发出去。
陆炡给他买了好吃的,他该感谢;可自己又说不要见面,那发短信还作不作数呢?
正苦恼着,突然见“陆检察官”变成了“正在输入中......”。
廖雪鸣眨眨眼,梗起脖子。
随后一条新信息:【陆检察官:不用谢】
又一条:【陆检察官:别乱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小心被人骗走】
呆呆地盯着这两条消息,回过神来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嘴角快要咧到耳根了。
他坐起身,使劲拍了拍脸。
然后下定决心般坐到书桌前,打开台灯,开始看书。
日子就这么艰难地捱过一天又一天,临近庭审又过得焦灼急迫起来。
在开庭的前一周,马主任请了白铎吃饭,叫上了馆里的所有职工。
这段时间白铎的人品和表现,收获了大家的一致好评。
甚至保洁阿姨都心水这个小伙子,向廖雪鸣打听他有没有对象,家里有个外甥女刚参加工作。
饭桌上不让喝酒,大伙便以茶代酒敬律师,有人说着说着就哭了,让他辛苦务必保魏执岩一命。
白铎郑重颔首,“有件事,少不了大家的帮助。”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空白的纸,放在桌上,告诉各位:“魏执岩需要一份请愿书。”
举例在曾经一起相似案件中,被告村子的七百多人联名请求法院免于刑罚,最终死刑改判死缓。
“当然,这不能作为直接证据,却可以一定程度上影响法官和陪审团,以及社会公众的看法。”
白铎又透露他正在积极接触刘志彬的配偶和家属,希望对方能出具谅解书。
听到这些,大家的表情变得严肃认真,也明白言论对于量刑具有重要意义。
马主任亲自提笔写了请愿书,随后职工一一签下名字。
到廖雪鸣时,他却迟迟没有动笔,只是盯着上面的字看。
如此,有几个人不免小声议论起来。说些他前段时间和检署的人走得近,是不是打算替检方出庭的话。
陶静回头瞪了他们一眼,凑过去小声问:“鸣儿,怎么了,你怎么不签字呀?”
“......”廖雪鸣缓慢地点了下头,轻轻地说:“签的。”
又轻轻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一丁点儿插曲,过去便都忘了,又开始吃喝闲聊,感谢白铎的付出。
连保洁阿姨也感动得亲自夹了块油豆腐,放到白铎的餐盘里,红着眼说:“小魏是个好人,若不是逼急了,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想起以前冬天冷的时候,我腰不行。清早一来,就见他拿着扫帚替我扫落叶了,明明他腿也不好......”
说到后面她眼泪掉下来,捂着嘴摆摆手不讲了。
白铎说了些安慰她的话,偏头时注意到廖雪鸣的杯子空了。便倾身靠近,问:“喝沙棘汁,还是可乐,我帮你倒。”
廖雪鸣谢着拒绝了,自己提过饮料瓶倒满。
于是白铎又帮他夹稍远的菜,问他吃不吃海鲜,吃不吃白肉。
廖雪鸣视线落在他盘边的那块油豆腐,从热乎乎地被阿姨夹进盘里,到凉了凝固油渍,没有被动一下。
他又看向那张始终温和,又好看的脸。
以前怎么会觉得白铎像曾经的“精神食粮”的男主呢?
明明一点也不像,也并不觉得有多帅气。
果然还是像陆检察官那样长相的人,颜值才经得起时间的考验,耐看。
见自己不说话,白铎又问:“都不想吃?”
廖雪鸣看着他那双含笑却空洞的眼睛,轻声问:“白律师,您不累吗?”
闻言,白铎表情一僵,依旧保持微笑:“小廖老师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他摇了下头,如实说:“想笑的时候,不想笑的时候,都要笑,会很累的。”
安静片刻,不知是否错觉,听到白铎一声鄙夷的轻嗤声。
他伸手松了松衬衫领口,微眯眼盯着廖雪鸣,伸手拈起他领巾上的一根碎发,说:“小廖老师,之前你问我的问题,我现在回答你。”
廖雪鸣稍稍晃神,想起是:什么叫好人,什么是坏人。
指尖的发轻轻掸落在地,白铎低声说:“民意想让他当好人,他就是好人。想让他成为坏人,那他就是坏人。我只不过充当一个‘英雄’的角色,帮助他们完成自我感动的壮举而已。”
第44章 我不再害怕
聚餐结束,陶静骑电动车载廖雪鸣回馆里。
等信号灯时,她捏紧刹车,回头看向后座上情绪低沉的人。
“鸣儿,其实你不太认同白律师的做法,对吗?”
廖雪鸣摇了下头,风拨开他额间的发,露出浅浅的眉毛,小声道:“我不知道。”
陶静抿紧唇,沉默几秒,“你是想替检方出庭作证么?”
廖雪鸣没回答,抬起头问:“静姐,你认为刘志彬该死吗?”
“当然。”她话间没有犹豫,染上愤怒:“对魏哥妹妹做了那样的事,却拿精神病当挡箭牌逃过死刑。”
“可是现在没有证据......证明他没有病不是吗?”廖雪鸣皱着眉,缓缓说:“陆检察官告诉过我,疑罪从无。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没有人有权力去结束另一个人的生命。”
“你在说什么啊?”陶静满脸震惊,这些年来头一次冲他着急:“你要知道,不是人人都有权有势能造假病历逃过刑罚,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靠法庭伸张正义的。”
说罢,陶静随即有些后悔,语气平静下来:“对不起,是我有点急了。”
廖雪鸣垂下眼:“是我该说对不起。”
“行了,咱们都有问题。”陶静叹口气:“因为魏哥的事,这段时间大家都处于高压状态,一个个的表面上没事,其实心里都憋坏了。”
昨天她在厕所偶然听到两个职工的悄悄话。
埋怨魏执岩给大家带来了困扰,本来在殡仪馆工作就被人看不起,这下在亲戚面前更抬不起头来了,说跟杀人犯当同事......
当时陶静很生气,想出去理论。
可又一想,她们又有什么错呢?有错的是魏执岩。
“时间一长说什么都有,总算也要开庭了。”陶静疲惫的长叹口气,拧了电门,“不说这个了,走吧。”
到宿舍前面山路的交叉口,陶静停了电动车,把车筐里打包的饭菜递给廖雪鸣:“明天休息在家,你把这菜热了吃了,别不吃饭,也别老吃泡面。”
廖雪鸣应声,接过打包盒。
忽然后方村庄窜起一道亮光——有人在放炮竹。
都知道廖雪鸣害怕像雷声、鞭炮等声音大的东西,陶静下意识想帮他捂耳朵。
但已经来不及了,双响炮在空中炸开,一声比一声响。
在震动鼓膜的火药爆炸声中,她呆呆地看着眼前人,一时说不出话。
廖雪鸣没有闪躲,甚至眨眼频率不曾改变,仰头注视炸在天空的光芒。黑发融在墨色夜空,脊背挺直得像一棵青郁的杉柏。
她一直觉得,廖雪鸣的眼神虽沉郁,却清澈,而现在又多了几分坚毅和平静的力量。
炮仗声结束,廖雪鸣回头对上陶静错愕的表情,问她怎么了。
“......你怎么不怕鞭炮声了?”
廖雪鸣像回忆起什么,眼神暗了些,“槐林煤气厂爆炸时,比这响得多。”
他告诉陶静:“我不会再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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