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完票,确认配送地址后,陆炡签了字。
转头看见廖雪鸣从一侧过来,手里拿了条黑色暗格领带。
陆炡微抬眉骨,建议:“换条浅色的更好,你系这个颜色太成熟。”
廖雪鸣却抬起胳膊在他胸前比了比,满意地点了点头,把领带放在柜台,“您好,我要买这个。”
检察官一愣,“要给我买?”
“不能总是让您花很多钱。”廖雪鸣低头从钱包里找出银行卡,递给收银的柜姐。
柜姐也擅长察言观色,没接,自然地笑着解释:“我们家的衣服性价比很高,陆先生又是咱们的高级会员,每件折合下来用不了太多钱的。”
说到价格,她自动抹了两个零。
“好的衣服,贵的衣服,是不标价格的。布料穿在身上很轻,却很暖和。”廖雪鸣把卡放在柜台,侧头看向陆炡,又垂下眼:“其实很多事情,我都知道的。以前不明白的,现在也该明白了。”
陆炡轻叹口气,朝柜姐点了下头。
一条奢侈品的领带,花费了廖雪鸣半个月的工资。
平时节俭过日子的他,眼皮都没眨一下,刷完卡,又放回钱包。
胳膊搭在廖雪鸣的肩膀,陆炡的手背轻轻触了触他的脸蛋,柔声:“你工作这么辛苦,送我这么贵的礼物。”
“钱是最容易得到的东西,只要付出时间和力气。有的人一天值三百块,也有的人值五十块。”
他仰头看向陆炡,目光沉静而柔软,“陆检察官,用钱换不来,最珍贵。”
陆炡久久无言,一种称得上震撼的情绪从心底盘旋而上,眼神复杂难抑地凝望对方。
廖雪鸣问他怎么了。
陆炡笑着轻叹口气,又很快没了笑,伸手摩挲过廖雪鸣眼尾的细小疤痕,低声说:“以前等着你,盼着你长大,但也别太快了。”
翌日上午九点,廖雪鸣脊背笔直地坐在探监室的椅子,手心里全是汗。
没带纸巾,又怕弄脏新买的衣服,便就那么攥着。
大约过了十分钟,脚步声由远而近,随后是不锈钢门传来的开锁声。
在见到魏执岩之前,廖雪鸣已经在心里做了无数次预演。
只为能更平静地见这一面,以便来日平静地见每一面。
可现在真隔着一堵玻璃墙,一道防逃铁格栅,从中窥见魏执岩熟悉的微笑。
一股气像结块的硬物堵在胸腔,吸不进去,喘不出来,憋红了眼。
魏执岩坐下来,手肘撑着桌台,拿起电话筒:“哭什么,抬头,看看我这不是挺好的?”
不弄脏新衣服的事已然抛之脑后,廖雪鸣使劲用袖子抹了抹脸,眼泪和鼻涕沾湿羊绒布料。
他看向魏执岩,对方确实没因安慰自己说的场面话。
现在的模样是比开庭的时候好,身材结实强壮了些,精神头也好了许多,眼中寻回一点光亮。
魏执岩打趣,“食堂的饭菜还不错,有肉有菜。吃少了不行,吃多了也不行,睡觉也是,比在殡仪馆作息规律。”
廖雪鸣却笑不出来,嘴一撇又开始落眼泪。
魏执岩叹口气,锁着镣铐的手敲了两下格栅,“你哭吧,这半个钟头我就光负责看你哭,甭干别的事了。”
他咬紧牙关阻住哽咽声,摇了摇头。
“不哭了就和我讲讲最近的事,也说说你。”
廖雪鸣深呼一口气,平稳发抖的声线,说殡仪馆的大家一切都好。
马主任评了职称,明年能再往升一级;小王彻底不干长途货车的兼职了,主任帮忙给他在单位弄了正式合同,交上了五险一金;陶静的绩效工资也涨了,而且最近谈了感情稳定的男朋友,是检署的林助理......
魏执岩点了点头,问:“鸣儿,那你呢?”
“我......”
他这么聪明的人,廖雪鸣也没想瞒着。就是有点心虚,从前反对他和陆炡来往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廖雪鸣摸摸鼻尖,慢吞吞地说:“......陆检察官,他对我很好。”
空气安静须臾,魏执岩微不可闻地叹息,只说:“那就好。”
出乎意料的默许态度,没能让廖雪鸣踏下心,反而气氛有点尴尬。
他抿了抿唇,想起什么,连忙说:“馆里新来了一位法医,叫于添天。是于海洋法医的儿子,长得很高,和我同岁。”
“我知道,上周于海洋给我写了封信,提到这件事了。”他嘲弄一笑,摇头:“死心眼儿,搞什么父债子偿。”
廖雪鸣稍稍惊讶,望着他眼尾舒展开的细纹,似乎对当年于海洋做的事并无芥蒂。
“他儿子学历好,和他也一个脾气,到馆里挂靠也是屈才了。不过说到底比我强,现在有很多新东西、新技术,你有空的时候打打下手,学一学。以后不一定能用上,但没坏处。
“魏哥,我明白的。”
魏执岩欣慰点头,瞥向墙上的表,探监时间只剩几分钟了。
他表情稍显严肃,嘱咐:“我不在外面,很多事帮衬不了你。鸣儿,你不仅要学会保护自己,还得学着寻求别人的保护......就比如陆炡。”
魏执岩话说的很直白:“有时候他的一句话,一点手段,能让你少费大把的力气,少走几圈弯路。”
这些话放在从前,廖雪鸣或许听不明白,但经历了太多事,他不得不去理解。
他垂下眼睑,看着禁锢住魏执岩的银色手铐,小声说:“我记得以前魏哥最讨厌这种攀关系的事情。”
“我没得用罢了。”魏执岩笑得坦荡,“但凡有一点法子,谁想坐在这里?”
气氛渐渐变得沉重,魏执岩感叹一声,指节敲了敲桌面,“行了,咱们又不是生离死别,我至少人活得好好的。”
他眼里添了几分缺憾,“就是今年过年不能一块吃饺子了,这些年你和我哪分开过......哎,幸好压岁钱提前包给你了。”
闻言,廖雪鸣想起魏执岩给他红包的那个月亮很圆的夜晚。
魏执岩注视着自己,说恩和当年走的时候,也是二十三。
如果那时他有现在的一半懂事,能读懂魏执岩眼神里的悲伤和决绝,也许事情远不会到今天这一步。
他难受得强忍鼻酸,声音有点哽咽:“我还没拆呢,一直好好放在抽屉里。”
“知道你爱攒钱,钱这东西该花花,别太当回事。”魏执岩声音轻了些,哄着:“回去看看,这次我放的可比以前都多。不想花就存起来,还能挣个利息,别哪天让耗子咬了,你就哭吧。”
廖雪鸣被逗得咧了咧嘴角,总算是有了点笑意,点头,“下月发了工资,我一块存。”
到点了,狱警过来提醒。
廖雪鸣双手捧着电话筒,说有机会一定再来看他。
魏执岩红着眼点头,隔着玻璃墙翕动嘴唇,说得是:“照顾好自己。”
不敢再看他,廖雪鸣窝着背迈出探监室,在走廊停下。深呼一口气,肩膀跟着颤抖,用手反复擦着脸。
廖雪鸣走后,狱警却悄悄退到门后,魏执岩坐在椅子上没动。
果然几分钟后,探监门再次被推开,陆炡闲庭信步似地进来。
屋里暖气足,他脱了大衣外套搭在椅背,把椅子往后拉了一截坐下,翘起二郎腿,推了下眼镜:“看样子是在等我。”
魏执岩在心里暗暗骂了句“装货”,直言:“陆检不妨有事说事,都是聪明人没必要绕圈子。”
陆炡哂笑,“魏法医,你放心。我们之间的对话,不会被任何人记录,这点我向你保证。”
镜片后狭长的丹凤眼打量一圈被“铁笼”罩住的空间,扫过他腕间的桎梏。
最后迎上魏执岩平静而沉郁目光,低声问:“恩和其其格的案子,你到底在隐瞒什么?”
第60章 他好帅呀
静等十余秒,魏执岩抬起下颌,“我有什么义务告诉你?”
陆炡并不恼,说:“事到如今,我也没有隐瞒的必要。这段时间我弄来一些资料,找了些人,心里也差不多有了个谱。”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