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后面说的什么,陆炡没听进去。
全部的注意力被自己西装前胸塞着的那团手帕占据,露出的一隅血迹半干不干。
他扯出来,扔到手边景观一体的彩釉垃圾桶。
一角勾在陶瓷边缘的不规则处,没掉进去。伸手拽了一下,依旧没落下。
情绪在一瞬间爆发,陆炡颈间青筋暴起,一脚踹翻了垃圾桶。
顿时四分五裂,嘣出的瓷片击在玻璃围栏,吓得其他人捂住了头。
又来一次,经理吓得快尿出来,说不了话。
陆炡合上眼,短暂屏息平复。从内兜掏出钱夹,取了经理衬衫别着的中性笔,在支票簿上填了个数字,撕下来给他。
经理没敢接。
笔和支票一齐塞回他的口袋,“赔完垃圾桶剩下的钱,给那个讲解付医药费。”
进到贵宾包厢时,陆湛屏已经换好深色浴袍,躺在温泉边的竹椅上抽雪茄。
见陆炡来,他眯眼咬着烟,玩笑似的口吻:“有些慢了,下次再这样我可要对你发脾气了。”
不管是他无所谓的态度,还是“下次”“发脾气”等字眼。
雪茄燃着的火沤在陆炡心底,刚平复的情绪眼看要涨起,下一秒却被浇得里外透凉。
因为陆湛屏起身,为进温泉水解了腰间带子。
随着浴袍剥离,得以看清从两侧肋骨向下蔓延的烟疤瘢痕,深深浅浅少说有十余个。
而在右小腹的耻骨处,明晃晃地刺着一个“狗”字。
没有任何字形可以言,儿童简笔般滑稽笨拙,一撇一竖透着凌辱。
“好像是二十多年前我还是检察官的时候,那帮人和我闹着玩弄的。”
他又开始笑,笑声愉悦,真倒像是在回忆一件无足轻重的恶作剧。
陆炡喉结攒动,沉声道:“是谁?”
这话问出口,他自己都深觉苍白。
陆湛屏自动忽略这个问题,思忖几秒,忽然提议道:“看样子你对刺青很感兴趣?要不干脆也给你文一个,文什么好呢......”
接着自问自答,摆摆手:“开玩笑的,小炡是公职人员,哪能有文身。”
只泡了一刻钟,陆炡就穿衣出去了。
坐在人造瀑布前的伞椅下,让Waiter送了杯冰气泡水。
先前陆湛屏赤身那幕在脑海挥之不去,他含了口冰块消散热度,勉强寻回些思考能力。
会是谁?能有谁?还能有谁?答案再清楚不过。
那时陈茵母家被查,整个陆家在京城政圈堪比“灭顶之灾”,谁都能来吐口唾沫、踩一脚。
唯独陆湛屏未调岗降职。
在沉沉壅蔽两年后,出乎所有人意料、甚至奇迹般地使陆家起死回生。
这些年陆振云喝点酒就开始骂,骂陆湛屏卑鄙无耻,手段下作,藏着掖着出风头,为得把几个兄长的颜面踩在脚下。
那怒不可遏的模样,全然忘记当年他有六成责任,忘记这些年在外打着陆湛屏的名号以权谋私。
他成日念叨,陆湛屏到底是搭上了谁,用了什么法子,能接手孚信集团的案子......恐怕自己父亲真知道了,不会想再多问一个字。
齿尖磨碎半融的冰块,一股寒意窜上陆炡的脊椎。
很快陆湛屏也整理好着装出来,长叹气:“真是长大了,现在和小叔都没什么话讲了。”
对于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还用“长大”来形容,渗着一种说不上来的诡异。
陆炡有片刻晃神,觉得只有陆湛屏还把自己留在过去。
从助理手中拿回手机,陆湛屏说:“上楼吧,人都到全了。”
等服务员打开包间门,桌边等候已久的人纷纷站起,看到某张还算熟悉的面孔时,陆炡稍愣。
而对方显然比他更吃惊,脸色也更难看。
陆湛屏亲昵地揽着陆炡的肩膀,自左手边开始介绍,完毕,又向右,“这是十六区的白司令,小炡,你喊他白叔就行。”
明明是晚辈,白司令却向陆炡先伸出手,握了下。
又把他身边的人往前推了推,笑着说:“这是我的独子,白铎,‘遒人以木铎徇于路’的‘铎’。”
“这孩子长得真俊。”陆湛屏眼露赞赏,忽地想起什么,看向陆炡,作惊讶状:“我都忘了,你们应该认识......小炡你十一月负责的分尸案,小白是不是辩方律师来着?”
白司令闻言尴尬得无地自容,严厉地瞪了白铎一眼,“是我教子不方,给总长添麻烦了。”
“怎么会,小白表现得很好,最终结果也把握住了尺度。不然这案子一直被人揪着,只会徒增麻烦。”
说着他揉了揉陆炡的肩头,安抚道:“不过就是让我家孩子受委屈了。”
陆炡没说话,盯着白铎,看不出眼底的情绪。
白铎脸色铁青,撇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作者有话说】
妈口牙,有変态!
第62章 可怜,可恨
抬起的手在门锁触摸板前滞留几秒,放下,又拽起西装闻了闻。
酒气熏天。
今晚红的白的,替陆湛屏挡了不少。不至于醉,就是眼红脖子红的模样有点唬人。
陆炡脱了外套,随手扔在门口空地。
而衬衫散着的酒味也淡不到哪去,反倒有种掩耳盗铃的蠢感。
输了六位密码,开锁。
陆炡弯腰换鞋,松着领带走出玄关,瞧见客厅场景时一怔。
灯关着,只有液晶电视映出微弱的光,闻珏正在看一部黑白纪录片。
而廖雪鸣坐在柔软的羊毛地毯,肩膀披着薄毯,正趴在他的腿上熟睡。
布满血丝的眼底浮现柔软,陆炡走过去单膝跪在身边,低头轻吻了下他的脸颊。
闻珏轻声说,“本来我们在聊天,聊着聊着就睡过去了,这孩子睡觉质量真不错。”
陆炡勾起唇角,话里带上不自觉的宠溺:“一直都这样。”
将人横抱起送回卧室,放上床,头刚一沾到枕边。
廖雪鸣的眼睛睁开半条缝,下意识问:“......闻哥呢?”
陆炡不悦,也不忘向下拽拽枕头,让他枕好,轻轻捏了下鼻尖:“才认识半天,就把我忘了,小没良心的。”
廖雪鸣正迷糊,话也没过脑子。习惯性地朝陆炡贴近,亲密地蹭蹭他的肩膀,小声说:“工作辛苦了。”
闭上眼,又呼吸平稳地睡过去了。
陆炡无奈地轻叹气,一颗心陷到了底。
轻带好门出来,陆炡到吧台的冰箱拿了两罐啤酒放在茶几。顺手捡起一旁掉落的薄毯,给闻珏盖好双腿。
看他单手启了易拉环,随着气体的膨出声,闻珏微抬眉骨:“还喝?”
“度数低,当解酒了。”
“什么歪理。”
闻珏很久不饮酒,看他看得嘴里有点痒,问:“有烟么?”
“这个还真没有,早戒了。”陆炡觉得好笑,“你现在还敢抽烟,你小舅子不管?”
闻珏没接话茬,自己从轮椅内兜里摸出软包烟和打火机,叼在嘴里点上,吸了口,才说:“不好意思,没有素质地让你吸二手烟了。”
又淡淡地警告:“别给我说漏了嘴。”
陆炡扯了下嘴角,问他:“趁我不在,你们聊什么了?”
“陆检的光辉岁月。”
见他脸色变得难看,闻珏吐出口烟,笑说:“放心吧,说的都是好事,没把你曾经的那副模样抖落出去。知道你快四十了,能找到伴儿不容易。”
这一点闻珏倒没扯谎。
给廖雪鸣讲得基本是陆炡在加州上学的事,那时候他虽然性子傲脾气坏,但为了学业苦是一点没少吃。
“阿珏,你现在说话真是。”陆炡用酒堵住他后面的吐槽。
其实闻珏对他一直这样,以前是他没皮没脸,带了八百层滤镜。
现在越来越佩服某位小舅子这些年死守着他不挪窝的毅力了。
一支细烟很快燃尽,不尽兴,闻珏又点上,随意问:“又是这副颓丧的模样,你小叔又让你做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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