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及时而来(62)

　　八年前，金澍他们常在南安师大隔壁的理工大学里练歌，因为他们乐队里有个乐手是那所大学的学生。
　　应枫知道后，休息的日子里，几乎每天都要溜过去，和众多花痴少女一起看他们排练。
　　不排练的时候，或者等待其他队员的时候。金澍或去图书馆看书，或干脆在排练室里睡觉。
　　金澍有乐手的学生证，应枫当时连自己的学校都还没入学，使尽了办法才借到一张理工大的学生证，也蹭进图书馆，偷偷躲在金澍后头。
　　金澍看书，他看金澍。
　　有时金澍睡觉，其余小姑娘走了。只有他，依然躲在窗外偷偷往里看。
　　他们俩第一次说话，就在排练室。
　　夏日闷热，排练室内没有空调，其余人也不在，只有金澍躺在台子上睡午觉。隔得并不是特别远，应枫都能看到金澍额头上流的汗。
　　他躲在窗外看金澍睡觉，只是看着也喜欢。谁知，金澍忽然醒了，并坐起身，看他。
　　他吓得立刻蹲下来，从口袋中翻出口罩，抖着手戴上。
　　他刚戴好口罩，金澍就从排练室中出来，站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他。
　　应枫本就在做偷窥的事，还一下被人家看见了！他吓傻了，直接坐到地上，抬头呆呆看金澍。
　　金澍皱眉。
　　应枫心想完了，这人一定觉得他是变态。
　　女孩子们都走了，他一个男的，还躲在这里偷看。
　　他的手抖着抖着，忽然摸到地上自己买来还没来得及吃的午饭。摸到什么是什么，他也不知当时到底在想什么，他把袋子一拿，举高递给金澍，小声问：“吃吗……”
　　金澍再看他手上的东西，看得应枫的手更抖，他甚至想起身赶紧溜，甚至想到再也不敢来了。
　　金澍却弯腰从他手中接过袋子，从里面拿出来一个三明治与一瓶水。
　　应枫紧张看他，金澍低头看他一眼，竟然也转身，在他身边坐下，真的吃起了那个三明治。
　　金澍吃得很快，却又吃得特别斯文。
　　但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饿。
　　他吃，他偷偷看。
　　应枫也由最初的紧张变为忐忑，再渐渐平缓。
　　吃完那个三明治，金澍又喝了半瓶水。他回头道：“谢谢，多少钱？”他说着就要拿钱给应枫。
　　应枫想到他们五个人分三百块钱的事，立即摇头：“不，不用钱，同学你吃吧。”
　　金澍顿住手，可能是觉得他很奇怪吧，又看他，再问：“你是这所学校的学生？”
　　应枫当然不敢说自己是隔壁学校还未入学的新生，为了看他才天天过来，赶紧点头：“是的，我，我大一……我看到你们练歌，很好听……我就来看，对不起，打扰你了……”
　　“谢谢喜欢。”金澍谢完，还是拿出一张一百的，递给他。
　　五个人才能分三百！
　　一百得在大太阳下唱多少个小时啊？！
　　应枫摇手：“真不用！一个三明治而已！”
　　金澍皱眉，只好收起钱，并道：“你既然喜欢听我们唱歌，九月份我们在livehouse有演出，到时送你第一排的票。”
　　应枫没想到还有这等好事！
　　他立刻反问：“真的吗！”
　　金澍已经起身，回头奇怪看他：“当然是真的。”
　　“好！”应枫激动应下。
　　金澍看看他，又要进去。
　　“等下！”应枫叫住他。
　　“怎么了。”金澍再看他。
　　“请问，你，你是叫金树吗？”
　　金澍点头，似乎还是觉得他很奇怪，看了他几眼，到底是又进去了。
　　应枫却兴奋地，爬起来，撒腿就跑，跑到楼后僻静的小花园，钻进铁门。在没人的湖边，他独自蹦了好久。
　　如今想到往事，应枫已无心酸。
　　那几个月的回忆，也从来都是他最珍贵的宝贝。
　　这阵子来的相处，应枫发现，金澍原来从未变过。
　　他与金贝贝分别去上班与上学时，他在家，还是看书、写歌、健身抑或睡觉。甚至，金澍还会做饭！粉丝们谁也不知道！就连阿姨看到他做饭，都有些震惊。
　　金澍亲自下厨给他和金贝贝做过大餐，好吃到想哭！
　　如今，金澍还多了个在他的休息时间与他聊天的习惯。
　　中午的时候，他趴在桌上，手在桌下，与金澍聊天。
　　金澍将“金澍宇宙应援会”的账号密码发给了他。
　　那天，丢失微博号的痛苦与绝望，寻回微博号的急切，在被金澍表白这样莫大的惊喜面前，自然什么也不算了。当时，应枫哪里还想得起来这些？
　　倒是金澍问起他突然跑去机场的原因，他才从被表白的狂喜中慢慢回过神。他当时的神态，用去接金澍这个理由根本解释不通。
　　幸好应枫还记得钱老师的那个金澍粉丝的朋友，便是把他照片与金澍照片拼贴起来发到网上的女孩。他借那人的身份，只说听闻这件事，那女孩很伤心，他主动帮人要回这个微博号。除了主人公由自己变为那个女孩子以外，其余的都老老实实告诉了金澍。
　　他还把朝海的手机号码给金澍，认真道：“你们去查查这个号码吧……她借你的名义骗媒体的钱，不太好。粉丝们有去查她的ip和微博号，可是她的ip全是用代理上的，就是微博号都是买的。”
　　说起这件事，应枫也很郁闷。他们群里，塔罗女王算是个“人肉”高手，却搜不到朝海的任何信息。朝海这才是真正的自我保护意识过强，应枫甚至怀疑她的手机号可能都是买来的。
　　金澍应当是信了，也说会去仔细查这件事。
　　但是金澍很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看得他不由紧张。
　　眼下两人的聊天框里。
　　金澍道：你劝劝那人，别再为我花钱。
　　应枫一顿，问他：为什么啊？她喜欢你才会为你花钱啊。
　　金澍干脆直接打电话来，应枫出门到走廊尽头接电话。金澍同他聊了会儿闲话，问他午饭吃了些什么，反倒是应枫着急问：“为什么……你要‘她’别再为你花钱了啊。”
　　金澍慢声道：“他们喜欢我，为我付出这么多，我自然很感动，也很感激。但我作为演员，有片酬，也能养活自己与家人。不需要他们为我花多余的钱，我提升演技，钻研剧本，拍出更好的作品给他们，便是我的回报方式。而我的粉丝，他们能喜爱我的作品，我就很满足了。电影与追星之外，我希望他们能过好自己的生活。”
　　金澍其实是说给应枫听的，难得说得很详细。
　　应枫却又沉默了。
　　应枫是个很明事理的人，好歹工作第三年，也是硕士毕业，书没少读，也已有足够的社会经验。但是他追星八年，又是饭圈内的领头人，早已被饭圈文化渗透得淋漓尽致。在他们的理念中，喜爱自己的偶像，为他散尽一切钱财才是正道。
　　他难得有些迷茫。
　　他迷茫着又问：“你不喜欢粉丝为你花钱啊？”很多明星收到粉丝的礼物都很高兴的。
　　“除了正常消费外，不喜欢。”金澍说得很肯定。
　　“哦……”应枫有些沮丧，是不是生日应援，他也不喜欢啊？
　　金澍又似开玩笑般地说：“你也别额外为我花钱啊，你喜欢我，就大声告诉我，不需要通过钱来表达。”
　　应枫惊醒，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心虚，反而大声道：“我没有！”
　　金澍再笑：“你没有哪个，是没有喜欢我，还是——”
　　应枫低声打断：“我先挂了！”
　　“我今天去接你下班。”临应枫挂电话前，金澍急匆匆地说了这么句话，应枫挂了电话。转身，他趴在走廊上看着远处天桥发呆。
　　原来，他们做这些，花这么多钱，金澍真的不喜欢啊。
　　也是，金澍这么好的人，也希望他们粉丝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吧？
　　应枫转身，靠在走廊上，先把微博账号密码都改回来，再立即发微博：大家好，我回来了。
　　熟悉的“老公送给小雨的手机”客户端。
　　而他如今用的，还真是老公送的手机……他的新手机是金澍送的，与金澍的手机一模一样。应枫兴奋的时候，还记得庆幸，幸好当时买了两张防偷窥手机膜啊！
　　这不就用上了？
　　朝海把微博密码等都改了的事，如今人人知道，只是微博曾被卖给过工作室的事，暂时没有其余人知道。
　　大家都以为这个信仰号再也不会回来，看到金小雨发微博了，评论迅速涌来。
　　应枫点开看，评论里一溜地“哭了”。
　　应枫深吸一口气，再笑开，值了。
　　这样看来，应枫和金小雨的人生似乎已快一同圆满。
　　他也认真思考过冯蕾蕾的话，想过要把自己就是金小雨的事告诉金澍。如今他已不再紧张，金澍也不是直男，他不怕金澍再认为他是变态。他也足够相信金澍的人品，更是相信金澍是真的喜欢他。对于坦白这件事，他其实并没有更多的忐忑。
　　他也不认为，坦白这件事，能够改变他们俩的关系。
　　但是该如何描述他的心情呢。
　　金小雨这八年，他并不后悔，但到底始于不甘和绝望。这八年，他过得很快乐，但想到金澍到底有不甘心的时候。如果把自己就是金小雨的事告诉金澍，事情开了个口子，就再也拦不住，就得全倒出来。
　　金澍若是知道他当年那些事，想必也会对他愧疚吧？又或者会有其他想法？
　　他现在由衷地幸福，为什么还要任由这些负面的情绪出现？
　　他不需要金澍同情他，更不需要金澍对他有所愧疚，他只需要金澍喜欢他、爱他，并且是快乐而纯粹地喜欢他、爱他。
　　而他亦然。


第53章
　　金澍挂了电话, 坐在圆椅里静默许久。
　　让小施直接跟那个叫作朝海的女孩子买账号这件事, 本意是为了应枫好。直到后来应枫借着其他人的身份，小心翼翼地说出实情来。他才察觉, 原来这个号对应枫是这样重要。
　　他与应枫的立场终究不同, 他出道这么多年, 如果连这样的小事都在意的话，他的心理早就已经崩溃。在他看来, 粉丝用他的照片卖钱, 的确不算什么。
　　天下熙熙, 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谁不是为了利益？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 全部都不是问题。
　　可人也的确奇怪，甚至自己也是为利而来，却又需要有一个高尚的形象立在那处，似是用作迷茫时的自我安慰。
　　很显然，金小雨和他身后的金澍宇宙应援会便是这样的存在。
　　要金澍说，如果应枫能用他的照片卖点钱, 跟群里他喜欢的那些妹子们分一分，大家买些好吃的，买些自己喜欢的东西, 还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