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久(38)
“没。”沈树宝扶了扶眼睛,他脖子没动,眼神却很灵活,“但我看到宋昕仙女儿了。”
宋昕一身香槟色的丝绸吊带礼服,露出大半的美背,她的长波浪卷发拢在肩头上,看到陈青灵挥了挥手:“小青灵子~”
陈青灵这么多年来一直和她有联系,感情好的蜜里调油,两人又是拉手又是拥抱,总算是缓和了些乡村三人组的尴尬气氛。
“还好你来了。”青灵子心有余悸,“我们谁都不认识……太不好意思了。”
宋昕睁大一双美目,颇任性地道:“要认识谁呀,江深跳的可是次席,这台上的第二把手,你们就该扬眉吐气光明正大的坐在这儿看,理别人做什么。”
陈青灵小声道:“感觉来的都是大人物,别说我们,我爸我妈叔叔阿姨压力都挺大的。”
宋昕了然,倒也明白他们的想法,只是安抚性的拍了拍陈青灵的手背。
刘星枝的“初舞”业内盛名在外,主流媒体都派了记者过来,碰到数一数二的舞蹈名家又是拍照又是采访,有记者采访到前面几排,沈树宝看到话筒对着自己有些怵,下意识往后让了让。
记者大概也是看出了他们不属于圈内人,圆场道:“先生是刘首席的家人朋友吗?”
沈树宝摇了摇头:“我们是江深的朋友。”
“江深?”记者惊讶了下,又回头去确认了节目表,才有些尴尬的笑着道,“原来是江次席的朋友,今天是江次席第一次登上这么大舞台,身为他的朋友你们紧张吗?”
狗毛挠了挠头,笑容挺憨厚:“其实还好……他跳舞特别棒,我们都很为他骄傲,我们也相信他今天会跳特别好的。”
记者:“……”他的表情显然稍稍没控制住的古怪起来,舞蹈圈的辈分经验是非常严苛的,刘首席的“初舞”还没开始,就夸次席跳的好……这操作还真是既没眼见力又显得愚蠢滑稽。
剧场里多得是非富即贵的人,扫一眼这几位亲友的衣着,有点经验的记者便就心里有数了,他敷衍的笑了下,也不搭腔,转身去采访了旁人。
狗毛有些莫名其妙,差点结巴道:“我、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沈树宝皱着眉,他是不觉得陈毛秀有乱说,但看那记者表情总觉得不太对。
“他们不会瞎写什么吧?”陈毛秀急的汗都出来了,“不行,我得去解释下。”
宋昕按住了他,摇了摇头:“越描越黑,等真正跳舞了大家各凭本事说话,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量她也不敢瞎写。”
谭玲玲和江落山赶到剧场门口时离开演其实还有大半个小时,几个人在门口没想到会遇到熟人,苗花儿高兴的喊道:“老爷子!”
租书店老头儿回过头,他穿着一身老旧却干净的西装,胡子也刮了,新配的老花镜规规矩矩架在鼻梁上,还戴着顶贝雷帽,看到来人,老爷子笑出一口豁牙:“你们来啦?”
谭玲玲埋怨道:“深深给您票了您怎么不和我们讲?一个人来的路上方不方便呀?”
老爷子摆了摆手:“我还没老的不能动呢,我可比你们时髦。”他说着,举了举挂在脖子里的相机,“我来给我们小天鹅拍照呢。”
话是这么说,老人家的相机还是不能跟“瑶台仙女”们的炮筒比,不过老头儿也没不好意思,很是不耻下问,跟着“瑶台仙女”们占好了位子,还问人家哪个角度拍着好看。
“瑶台仙女”都是脾气又好又温柔,问他:“老爷爷是谁的舞迷啊?”
老爷子乐呵呵的骄傲道:“我是小天鹅的保育爷爷。”
众人都差不多到齐了,白谨一和赖松才姗姗来迟,赖松这几年又高了不少,他自从退役后对身材的管理没之前那么拼命,不需要刻意增重看着像小山一样,但因为底子实在太好,仍旧称得上宽阔挺拔、高大伟岸。
白谨一被谭玲玲亲亲热热拉到身边坐下,赖松四下看了一圈,也不管他这模子挤来挤去的嫌人烦,硬是坐到了宋昕的旁边。
宋昕抱着胳膊,翘起腿,两眼直视前方就是不看他。
赖松“啧”了一声,痞里痞气道:“耍什么脾气呢,日斤妹。”
宋昕咬牙,压低声音道:“别在外头这么叫我!”
“那喊你什么?”赖松看着她,笑了下,“心肝儿宝贝吗?”
宋昕:“……”
要比脸皮厚薄,白谨一还真不一定比得过赖松,他低头与谭玲玲说了会儿话,就看见沈国良把花篮递了过来:“送给深子的。”
白谨一接过手:“跳完了给他送去。”
谭玲玲刚答应了一声“好”,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喧哗,白谨一转过头,就看见周洛祥走在内道,他搀着一位鹤发童颜的老人,周围围了一圈记者,镁光灯更是闪个不停。
宋昕眯了眯眼,表情都严肃起来,她朝着几个人知会说:“周洛祥扶着的是来仪三美的恩师,芭蕾舞届的泰斗,梁老。”
狗毛盯着那边,脸色不是太好看:“那不是刚采访我的记者吗?”
白谨一听他这么说才凝神又望过去,他离得近,记者问的问题一字不落都清清楚楚进了耳里。
“刘首席是您最喜欢的一位徒孙了吧?”记者笑问道。
梁老点头,他被周洛祥请去中间席坐下,笑容和蔼:“星枝天赋极好,人又努力认真,我的确喜欢他。”
那位记者于是又问:“那对今天的次席,江深您又如何评价呢?不少人说他跳的非常好呢。”
梁老“哦?”了一声,似乎有些意外,他其实已经很少管徒孙辈的事儿了,刘星枝得奖时他当过评委,所以对这小辈印象极深,“这孩子我倒是第一次听说,是个什么样的人?”
记者显然之前去做了功课,说的也是轻描淡写:“听说是小地方出来的人,家庭条件很是一般,父母亲朋都是农民,到了来仪才经沈大师一手调教,也不知第一次登这么大舞台会不会怯场。”
梁老他们坐的位置就在白谨一他们的正前方,这记者说话显然毫不避讳,陈毛秀气的手都抖起来,却又不敢反驳,怕在这儿惹了事给江深添麻烦,谭玲玲和江落山的面色也不怎么好看,苗花儿要不是陈老实拉着早就开骂了。
白谨一捏紧了拳头,他站起身,刚想走下去,就听到一旁的周洛祥淡淡的嗤笑了一声。
“都什么年代了。”周洛祥的一双桃花眼妩媚又多情,再加上唇红齿白,阴阴柔柔,怎么看都有种雌雄难辨的味道,“英雄不问出处这个道理,您不懂吗?”
梁老难得看他维护人,老神在在也不说话。
那记者大概没想到周洛祥会率先出来怼他,笑容一时僵在了脸上,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回什么。
周洛祥撑着太阳穴,表情似笑非笑:“来仪选人,什么时候出过岔子?怎么?你也会跳舞啊?”
记者:“……”
周洛祥看了一眼他名牌,淡淡道:“你这媒体我倒是挺熟的,报道怎么写,也该动动脑筋了。”
江深已经站在了台上的幕帘后面,调度导演与他最后确认了一遍定点位置,在他的正对面,刘星枝也已准备就绪,两人虽然互相看不见对方,却又莫名有一种安心的默契。
荆落云站在江深后面,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跳。”她轻声做了个口型,“底下都是世界各地的顶尖评委,洛桑,维也纳,赫尔辛基,这些都是你未来的战场。”
江深用力点了点头,低声说:“我知道。”
幕帘外,交响乐的指挥登场,他做出邀请的手势,一位穿着蒙古服的姑娘登上了首席,她手里拿着一把马头琴。
浑厚苍凉的琴音像流淌在云上的天河水,幕布徐徐拉开的瞬间,江深与刘星枝同时从舞台的两边,凌空跃出!
第49章
《芒草》讲的是一位蒙古少年成为神佛的故事,六世活佛席力图召在希拉穆仁草原转世,他脚踩金铃,发如鹰羽,少年炙热的胸膛像燃烧着的火焰,足尖之下绽开了不败的莲花。
刘星枝的目光无痛无喜,慈悲怜悯,仿若高高在上的神祇,他脚踝上的金色铃铛随着他的舞步轻轻晃动,伴随着婉转悠扬的马头琴声,“活佛少年”席力图召伸展开肩膀拥抱天空,他背部的肌肉线条美得如刀刻一般。
席力图召仿佛从满天霞光中而出,他走过青草地,最后来到了牧羊少年乌恩的面前。
一束光打在了江深的身上,他背对着台下,脊背挺直,席地跪坐,紧绷的肩膀上一左一右画着鹿与狼的图腾。
鼓点声渐起时,少年乌恩,动了。
台下的谭玲玲几乎无法相信这是她的儿子,她整个人激动的微微有些颤抖,克制着转头去看自己的丈夫。
江落山的眼眶通红,他满含热泪,一动不动的看着台上跳舞的人。
江深又一个哥朗得日代(Grand jete,大跳凌空跃)几乎横跨了半个舞台,他的肌肉线条虽没有刘星枝那般深刻,但却柔韧挺拔,单脚半立起足尖时,腰肢力量饱满充沛,衬托着上半身优美的蝴蝶骨,连肩膀两边的图腾似乎都活了起来。
在密集的鼓点声中,活佛席力图召与牧羊少年乌恩共舞,他们的身躯交错,目光相会,一个安静无声,一个热烈奔放。
刘星枝跳出了无垠天际的自由,而江深跳着广袤大地般的深沉。
群舞上台,活佛与少年漫步至舞台中央,两人的汗水像晶莹碎落的星子,席力图召将自己的金玲摘下,送给了乌恩,少年虔诚的低下头,他挺直了脊梁,背对着台下,肩上的图腾将永不熄灭。
帷幕拉上时,舞台下有整整两秒的鸦雀无声,随后梁老与周洛祥同时站起身来鼓掌,其他人才反应过来,整个剧场在转瞬间沸腾了起来。
宋昕和青灵子两人抱在一起,哭的几乎不能自已,谭玲玲得靠白谨一搀扶着才能站稳,江落山抹着眼睛,无声的流泪。
白谨一其实受到的震撼不比其他人小,他许久未见江深,一来就看了这么一场惊世之艳的芭蕾舞剧,这可比他自己在拳台上打出KO更令人兴奋激动。
帷幕不来开,舞者还未出来谢幕,舞台前边就已经聚了一众长枪短炮,准备采访。江深下来后场时还无法从共情里抽离,连看刘星枝的眼神都充满了敬畏与崇拜。
刘星枝叹了口气,伸手用力点他脑袋:“醒醒啦,你这习惯得改改,要不然早晚要出事。”
江深晃了晃头,懵懂的“啊”了一声。
荆落云递给两人毛巾,细声细气的温柔道:“擦一擦脸,还要上台谢幕,记者问问题呢,你们今晚表现太好了,明天大概彩虹屁得吹天上去。”
刘星枝得意的哼了一声,他看着江深一副还在状况外的样子,无奈的搂过师弟的肩膀,指着台下道:“江深,好好看着那些人。”
江深:“?”
“他们为你的灵魂折服,拜倒在你的足尖之下。” 刘星枝的声音充满了骄傲与自负,“你就是他们未来的光芒。”
因为观众过于热情,刘星枝领着江深谢了有七八次幕,捧花束都捧到手软,江深没有一丁点的采访经验,问他的大部分问题都是刘星枝和荆落云替答的,当然今晚主角仍是刘大首席,他向来是各大媒体的宠儿,不论是舞蹈还是脸蛋。
白谨一一行人以亲友身份被提前请去了庆功宴,这时候大家的情绪才冷静一些,租书店的老爷子还跟几位“瑶台仙女”凑一块儿看着刚拍的照片,大休息房里的侍应生上来提供酒水和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