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警与特警/双雄(66)

“杨队长，你也不要有太大心理压力。吴局这也是为你好，你就当放假休息两天好了。一日三餐我们会准时给你送进来，屋里有卫生间，热水那些都很方便。”
“不用客气。我这次的确是闯祸了。”杨锦辉明白同仁的好意，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方才从吴世豪办公室出来时的恼怒情绪也渐渐平复了不少。
“麻烦给我一份纸笔，我好写检查。”杨锦辉无奈地笑了下。
两名督察警官对视了一眼，一人随即朝另一侧督察队的办公区域走了过去，没一会儿就带回了纸笔。因为杨锦辉这次关禁闭的性质和以往某些的确严重触犯了警察内部条例的人员不同，所以他们也没想真要逼这位特警队长像个龟孙子似的坐在禁闭室里天天写检查，甚至他们都以为杨锦辉这种性格刚硬倔强的人肯定不会那么配合他们的工作。
沉重的铁门关上之后，杨锦辉忍不住轻叹了一声。
他抬头看了看开在高处布满了铁栏的气窗，又望了望四周都是软包材料的墙，真有点身陷囹圄的错觉。好在他平时因为经常出紧急任务，三天两头不着家，爸爸和妹妹应该暂时不会知道自己被关禁闭才对。坐在桌前，杨锦辉扶着额头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拿起笔开始在文稿纸上写下对这次事件的自我检讨。

吴世豪继续在办公室里浏览着对于杨锦辉所涉事件的新闻报道以及网民评论，很快，他就勾起嘴角笑了起来。
“去那个什么天天香夜宵店调取一下他们店里的监控录像，顺便把老板带回来好好做个笔录，务必客观真实地把那天晚上杨锦辉他们在店里做了什么都给我写出来，回头交给宣传部整理成通稿统一发布出去。”
网上那些模糊的视频片段以及照片，让吴世豪猛然想起了既然对方可以用这种方法抹黑杨锦辉他们，那他们又何尝不可以用最为直观的证据作出反驳，他从网络上流出的关于警察打食客的照片里看到了夜宵店角落里监视器的身影，那可真是个好东西。
就凭吴世豪对杨锦辉人品和工作作风的了解，他是绝对不相信网络上的传言是真，这一点，他一早就向市里面的领导们做了保证，声言若事情真想如网络上所说，他愿意承担起领导不力的责任，哪怕他这个领导也才上任两天而已。
刑警队的人在吴世豪多年的调教下，向来雷厉风行，很快就配合网警部门将发帖人，以及一些借题发挥肆意攻击警方的网友“请”了回来。通过调查，他们发现这些人有的的确是在现场，可有的却只是以讹传讹，纯粹发泄对警察的怨气而已。而在现场的人虽然拍下了照片，但是问到他们是否看到特警们动手打人时，却又变得支支吾吾，不再像网络上那么言之凿凿。
倒是有人提供了些有用的信息，说是先看到特警和几个女孩搭讪，好像是因为女孩拍了他们照片，然后不知怎么就有人叫警察打人，结果大家一冲动都按了上去。
等到夜宵店的监视录像拿回来之后，吴世豪亲自陪着这些网民看了一遍录像。
虽然录像是无声的，甚至有些模糊，但是所有人都看到了率先动手的是隔壁桌的几名男子，最开始特警们只是防御并不还手，直到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之后，特警们才迫不得已动手制服了几人，整个过程并没有像网络上渲染的那样是特警动手打人在先，甚至他们看到当晚醉酒的人几个围殴一个特警之后，都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因为他们不仅没有挺身而出，反倒在一旁煽风点火，歪曲事实。
“我的同事他们进店之前有说什么吗？”吴世豪冷笑了一声，叫人把录像倒了回去，回到了杨锦辉带人进出之始，他注意到了杨锦辉进店之前和老板做了简单交谈的细节。
老板也被带了回来，说起那天晚上的事，他还是一头大汗，满心不安。
“那位高高大大的警官对我说，他们在外面巡逻很冷，可不可以进来坐一会儿，吃点东西，暖暖身子。”老板小心翼翼地回忆起了那天晚上的情形。
很恳切的语气，符合杨锦辉平时待人处事的作风。
吴世豪眼珠一转，脑海里一下就浮现出了杨锦辉从不吝于给别人的温和笑容，他完全可以想象杨锦辉对普通百姓有多么客气。
这一刻，吴世豪也觉得自己把杨锦辉关禁闭，真是太委屈对方了。可是面对汹汹而来的舆论攻势，他也不得不这样先对外给出个交待，毕竟，现在很多人在气头上的时候是不愿意去听政府解释的。
“呵，好啊。我们警察在外面冒着风雪，不眠不休地执勤巡逻，路上累了、冷了、饿了，想找个地方暖和一下，吃点东西，却被你们这帮好公民造谣诬陷，各位摸摸自己的良心，你们对得起我们这些为人民群众的平安辛苦工作的警察吗？！”吴世豪冷厉地扫视了屋里的网民一眼，他本就是个气场十足的人，一旦发起怒来，更是煞气逼人，“现在事实就摆在这里了，哪怕我们的民警的确不该在执勤的时候吃东西，但是你们也不该断章取义，不分青红皂白地污蔑他们！知道那天晚上室外多少度吗？！零下八度！知道我们的弟兄们一个班要执勤多久吗？！四个小时！你们试试大晚上不睡觉，穿着硬梆梆的警服在黑漆漆的大街上来回巡逻的滋味！我保证你们十分钟都坚持不下来！都看见了吧，他们手里可都是有枪的，真要干起来，就算没枪，这帮天天训练的特警能打不过那些醉鬼？他们紧紧护着枪，甚至卸了弹夹，一切都是为了不伤及无辜群众，哈，到头来呢！你们这些无辜群众反倒去伤害他们！到底谁更无辜，你们倒给我说说！”吴世豪把几个网民训得像孙子似的，有个别眼窝子浅地想到那帮年轻特警们熬更受冻，冷了饿了想休息会儿却被误会乃至是殴打，他们却还在网上讽刺挖苦他们，一个忍不住就擦起了悔恨的眼泪。
“哭？哭有什么用。网络造谣也是要付出代价的啊，年轻人。两高关于网络谣言的最新解释我就不多说了，你们也好好反省下，回头去拘留所好好体验一下法律的威严！”吴世豪可不是那种心软的人，看到有人知错悔改了，他只是得意地笑了笑，随即便把一屋子惊慌失措的网民交给了手下处理。屋里的几名警察面面相觑，哪怕他们有心放这些不知好歹的网民一把，可刚才吴世豪的那番话已经下了结论，这些人的行政拘留是跑不了了。

吴世豪把调查出的情况向上面反映之后，市委的领导们总算松了一口气，有了真凭实据，他们的相关责任也自然就免除了，不过还是有人提议要好好处理下杨锦辉，毕竟对方带队员去夜宵店吃东西是不可否定的事实，这种事私下可以，但是一旦被举报出来那可不能视而不见。
趁着这个机会，一方面公布事实，洗清特警打人的谣言；另一方面也依据事实对相关人员进行处理，以此显示市政府的公正。
吴世豪冷冷一笑，他早就料到上面那些人的龌龊想法，都是一些在关键时刻会选择舍弃属下保全自己的家伙罢了。好在他已经先一步把杨锦辉关了禁闭，并让人通过网络公布了出去，似乎不少网民对他们的快速反应和处置还是很满意的，这一点足以在舆论上为龙海市警队扳回一局。既然吴世豪已经先一步动手了，再加上巡逻时加餐吃点东西也算不了多大个事，市委某些领导也不好再继续坚持对杨锦辉另外处罚，只是又借机训了吴世豪一顿，要他们分局管好属下人，严格履行警察的纪律制度，不要再惹出这种事情来。
吴世豪打着哈哈把上面的批评都应承了下来，一直恭敬地在市委的大领导们面前低着头，可他走人的时候，却又换上那副桀骜不驯的神色，他并不遮掩自己充满鄙夷的目光，光明正大地走出了市政府的大门，开了车直接回了分局。

差不多是饭点了，吴世豪暂时还顾不上教训自己那跟着杨锦辉闯祸的弟弟，他打了个电话回去告诉家里人他今晚要加班不回家之后，随口又叫住了正准备给杨锦辉送饭的督察警员。
看了看餐盘上很一荤一素一汤的朴素饭菜，吴世豪扬扬手，直接叫对方拿去倒掉。
“你们不用管杨锦辉今晚吃什么了，我刚好有事要和他谈谈心，饭菜我待会买好了给他送进去就成。”虽然不合规矩，可是面对这位新任的实权派副局长，小小的督察警官又有什么办法呢，当然省去给杨锦辉送饭这一环，其实也是不错的。
吴世豪开着车去公安局附近的一间酒店里点了几个菜，全部打包好之后又赶紧开车回了局里，随后让人帮自己端进了关着杨锦辉的那间禁闭室。
杨锦辉正背对着门坐着，他听到开门声，也估摸到是送饭的来了，缓缓地转过了头。
“你……”杨锦辉看着拿着禁闭室钥匙在手里把玩的吴世豪，吃惊地看着对方身后跟着的送餐人员。
“我来陪你了。不会不欢迎吧？”吴世豪上前把杨锦辉桌上的纸笔随手丢到了床上，叫人把还冒着热气的饭菜都端了上来。水煮鱼、白油肚条、红烧肉，还有两个清炒时令小菜以及一碗热气腾腾的西红柿蛋花汤，这关禁闭未免也吃得太丰盛了点吧？杨锦辉当即就明白了这是吴世豪自己弄的，部队里出来的人都明白，关禁闭的时候也就是给你一口饭饿不死而已，哪里会这么好吃好喝地招待着。
吴世豪把碗筷摆在了杨锦辉面前，自己也拿起了一双筷子，夹了块飘着辣子的水煮鱼尝了尝。
“嗯，好吃，来，赶紧趁热吃，冷了就没这滋味了。”吴世豪津津有味地看着一直冲自己冷眼以对的杨锦辉，他反手擦了擦沾到油汁的嘴角，敲起筷子，逗弄着杨锦辉。
“喂，你不会说你不饿吧？那天晚上是谁饿得一口气吃了四包泡面来着？”
“是我。”杨锦辉冷笑了一声，一把拿起了桌上的碗筷，然后随便夹了几块红烧肉在碗里就使劲扒拉起了米饭。
“呵，居然不要脸地承认了。”吴世豪哈哈一笑，心情显然极好，送餐人员满腹疑惑地离开之后，禁闭室的铁门已经再次关了起来，而吴世豪的笑声在这间隔音效果极好的房间里听上去实在有些刺耳。

吴世豪胃不怎么好，但是今天和杨锦辉在一起，他还是胃口大开地吃了大半碗米饭。
杨锦辉虽然心情不太好，但是这并没有影响他的食欲，饭盆里的饭被他吃了个干干净净，桌上的菜大部分也都进了他的肚子。
擦了擦嘴，杨锦辉起身拿着筷子把桌上的食物残渣和饭粒规规矩矩地扫进了自己碗里。
“吃完了饭，吴局长没事的话可以走了吧？”杨锦辉一边继续收拾着桌子，一边对吴世豪发出了逐客令。
“不急，今晚作为你的上级领导，我想和你谈谈人生。”吴世豪摸出钥匙打开了禁闭室的门，叫来两个小警员收拾走里面的东西之后，又随手把门关了起来。他大大咧咧地坐到了屋子里唯一的一张椅子上，双手放在膝盖上，抬头直视着靠墙而立的杨锦辉，微弯的眼角写满了笑意。

“杨锦辉，你干警察也不少年了，这么年轻能升到二级警督，实在了不起。当年一定立了不少功吧。”吴世豪的目光直直地投到了杨锦辉的肩章上，两杠两星，多少人干了一辈子警察到老才能混上这个警衔级别，可年纪轻轻的杨锦辉却已经做到了。当然同样身为警察的吴世豪也知道，杨锦辉能在这个年龄就能晋升为二级警督，必定是靠血与汗所立下的功勋换来的。
吴世豪看过杨锦辉的档案，对方当年在平青市担任特警大队副大队长时就屡次立功，光是个人一等功就有两次，其他大大小小的荣誉也有一堆。
“过往虚名，不值一提。”杨锦辉嘴上虽然这么说，可是脑海里仍是忍不住浮现了当年与同事们为了保卫人民生命财产而不顾安危冲在一线的情形。有一次他甚至被犯罪分子用自制的土枪顶在脑袋上，却仍要装作冷静地劝说对方，还好那家伙心中人性未泯，最后终于在被包围的情势下选择了投降。有时候杨锦辉自己也会想，要是当时对方真地开了枪，他肯定是死定了，那他这一辈子算是对得起国家，对得起人民了，可他对得起自己的家人吗？就算获得再多的荣誉，再多的英雄称号，谁来替他宽慰伤心的家人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