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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光(6)

作者:平生好剑 时间:2018-11-13 23:34:33 标签:情有独钟 娱乐圈

  “咔!不太对。”方戎说。
  卢云波和谭萍立刻从角色状态出来,等导演说话。祝夏完全看傻了,他实在不明白,人要怎么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忘掉自己,完全变成另一个人?而且哪里不对,他们明明演得超级好啊!
  方戎趿拉着人字拖走到书房置景里,对谭萍说:“谭老师,让成玉珍多恨一些,她不是一个够聪明的女人。”谭萍稍微一想,应了声好。
  片刻后,方戎坐回监视器后,所有人再来一遍。卢云波转过身来说完台词,谭萍吊起眼瞥了他一眼,神情中带着故意为之的轻蔑,软软地道:“样叼狗还晓得要讨唔欢心,侬哩狗都弗似,哎好意思吆面子啊?”
  卢云波终于忍无可忍,抬脚踹向小白狗,手臂肌肉线条绷紧,暴呵道:“别跟我说上海话!”
  小白狗哀鸣一声从女主人身边跳开,跑出镜头,谭萍霍然起身,软软的声调变得尖利无比:“听了塞多年了,以载听不得?踢伊组撒,当唔啊!”
  两人四目相对,眼中是痛是恨是厌烦是麻木,独独没有爱。
  方戎说:“咔,过了。”剧组里有些工作人员跟卢云波或谭萍合作过,有些人还是第一次见真佛,现在被两人的现场功力震住,都“啪啪”鼓起掌。
  祝夏也在鼓掌,他不敢想以后自己在镜头里是个什么鬼样子,可能连那条狗的演技都不如吧。
  下一场是吕家一家三口吃饭的戏,餐厅置景早就准备好了,餐桌上摆着饭菜,卢云波、谭萍、傅泽明就坐,等着开拍。
  这场戏昨晚傅泽明有在房间试演,当时祝夏觉得傅泽明表演的非常自然。这场戏也很有意思,成玉珍知道吕培民讨厌她说上海话,每次和吕培民两人相处就只说上海话,但一家三口在一起的时候,她又说一口标准的普通话,不肯让儿子看出家庭的裂痕。吕培民隐瞒婚姻状况是爱面子,成玉珍隐瞒,大部分是因为爱儿子。
  开机,主机位是餐桌的全景。
  傅泽明穿着白色的短袖衬衫,扣子规规矩矩扣到领口第一颗。当他和别人同时出现在镜头里,所有人都会控制不住先看他,容貌在大多数时候都是一种得天独厚的优势。
  餐桌上坐着三个人,祝夏也会忍不住先看傅泽明,然后觉得他的演技是不错。平时的傅泽明沉默,那种沉默来自于他天性的内敛,与后天周围环境给他营造的自信,他不用做太多事,也不用说太多话,所有人就会情不自禁地关注他。
  现在镜头里的“吕恩”也很沉默,但沉默得灰暗懦弱,像灯光背面的阴影。
  下一秒谭萍和卢云波动了,他们一个看报纸,一个涂果酱,动作很简单,但一个漠不关心一个漫不经心,画面瞬间生动起来。傅泽明的表演被衬得单薄,真正成为一个灰扑扑的影子。
  你不能说他演得错,他只是演得过分规整,不糟糕也不出彩,无法给人更多期待。
  方戎的不满意显而易见,这场戏NG了十八次才勉强过关,所有人都重复到麻木,祝夏后来也不想看了,低头把手机调到静音打小游戏。傅泽明向所有工作人员道歉,元元专门买了点心分给剧组的工作人员。
  准备下一场戏的空当,方戎把刚刚过了的镜头回放给傅泽明看,问:“你认为哪里不对?”
  “太冷静了,情绪不够。”傅泽明回答。
  方戎捻着一根烟在指尖把玩,神情有点焦躁。在定妆的时候,祝夏已经看穿他的真面目,这个人平时嘻嘻哈哈好脾气,什么玩笑都能开,但一开始工作就浑身逆鳞,平均每天要骂哭五个人,祝夏也被骂过一次。最可怕的是他火头上来就不管不顾,给谭萍试妆时,他和余琳琳意见不统一,俩人吵起来,最后竟然狗胆包天地骂了余琳琳!
  当时祝夏看到余琳琳发青的脸色,还以为方戎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但大概因为余琳琳记得自己在电影里有一大笔投资,现在买凶做掉导演钱就会打水漂,所以方戎至今还活着。
  但祝夏也发现,方戎不是所有人都骂,他不骂灯光师和拍跟组纪录片的韩国欧尼,也没骂过谭萍和卢云波,傅泽明也一次都没有被骂,也不知道方戎骂人到底遵循什么神秘规律。
  “你很不容易受人影响。”这次方戎也不骂傅泽明,他长长呼出一口气冷静下来,“才第一场,我们慢慢磨,不过你不能觉得,只要自己尽力去演就够了,你需要找找外力刺激。”
  祝夏在旁边听着听着感觉不对劲,什么叫自己尽力还不够,需要外力刺激?什么外力刺激?他思维一发散就无边无际,联想到各种艺术家的疯狂生活,冷不丁蹦出一句:“方导,你不会想让傅泽明去嗑药吧?”
  方戎卷起剧本就砸他脑袋,祝夏也知道这个猜想不靠谱,悻悻闭嘴。方戎把祝夏刨到一边,继续对傅泽明说:“年纪轻轻的,给自己找点乐子,去做点以前没做过的事情。”
  这下连傅泽明都有点怀疑方戎想劝他嗑药。
  方戎马上补了一句:“过火的事儿不行。”


第十章
  夜戏拍到九点半收工,回到酒店房间是十点半,如果在家里,这个点才是祝夏夜生活的开始,但他在剧组呆了整天,虽然不用拍戏,方戎却老使唤他去跑个腿儿扯个线,在片场跑来跑去也把人跑乏了。
  傅泽明照例让祝夏先去洗澡,白天拍戏的不顺利似乎对他没产生影响,他神情中只流露出工作后的疲乏。
  二十分钟后,祝夏从热气腾腾的浴室出来,走到卧室门口,忽然听见了女人的声音与猫叫。卧室里,傅泽明背对着门坐在床上,正在和别人视频聊天,猫叫声和女人的说话声就是从手机里传出来的。
  祝夏在门口顿住,不知道该不该退出卧室,等傅泽明聊完了再进去。但视频里的女人先看见他,声音带笑地说:“宝宝,你室友洗完澡了。”
  祝夏被“宝宝”这个称呼震了一下,傅泽明则镇定“嗯”了声,然后下床转过身看向祝夏,介绍道:“祝夏,这是我妈妈。”两人一起住了一周多后,现在谈话随意多了,傅泽明不会像以前那么用词客气,但细节还是礼数周全。
  祝夏现在不好退出去,硬着头皮往卧室里走,老老实实地跟视频里的女人打招呼:“阿姨好。”他刚洗完澡,头发软软地搭在额前,看着比平时温驯了不止一倍,嫩得可以掐出水。
  视频里的傅妈妈相当美丽,傅泽明的长相应该是随妈妈,祝夏虽然不怎么看电视剧,也对她有印象,她是演员里的好妈妈专业户,在不少剧里演男主或女主温婉慈爱的母亲。
  傅妈妈对祝夏这副乖乖的样子似乎也很有好感,她抓着怀里猫咪的猫爪,对祝夏招了招,笑着说:“你好,来,发财,跟这个哥哥问好。”
  那只猫长得圆圆短短,是女孩子一看到会尖叫的可爱,它在屏幕上“喵”了声,好像真的在打招呼。
  祝夏犹豫了一下,也对猫招招手,说:“你也好。”神情中有一丝羞赧。
  傅妈妈瞬间被戳中萌点,把亲儿子忘到九霄云外,热情地和祝夏聊起天。傅泽明也无所谓,举着手机当自己是个屏幕支架。
  这一聊就聊了快四十分钟,傅妈妈无疑相当喜欢祝夏,祝夏也的确表现地很乖,看起来完全是长辈最喜欢的那类少年。四十分钟内,傅妈妈对祝夏展示了傅泽明在家里养的猫、文鸟、热带鱼、鹦鹉、蜥蜴……最后热情地邀请他拍完电影来家里玩。
  祝夏看了傅泽明一眼,期期艾艾地答应了。
  挂断视频后,傅泽明准备去洗澡,祝夏盘腿坐在床上看他翻出睡衣,忽然说:“阿姨让我拍完电影去你家玩。”
  傅泽明猜祝夏在苦恼为什么要答应,他们虽然比刚见面更熟悉,但也只是普通熟人的程度。晚上在房间里两个人会交流剧本、一起看看电影,但在片场的并不怎么说话,因为没有必要,祝夏是那种永远不缺朋友的人,每天到了片场找到谁都能聊起来,拍摄跟组纪录片的韩国女导演一看就是个铁T,已经跟祝夏打得火热,两人还拜了把子兄弟相称。
  傅泽明不讨厌祝夏,只觉得是个小孩儿,也没有亲近的念头,他在与人发展关系上从不主动,一是因为工作太忙,二是因为缺乏兴趣。
  傅泽明回答:“不用介意,等拍完电影,我妈应该就不记得这事。”
  祝夏“哦”了声,听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傅泽明便去洗澡,他再回卧室时,祝夏已经睡着了。
  第二天,祝夏突然变得异常亲切和黏人。他既不当卢云波的跟屁虫,也不找韩国欧尼聊天打屁,反而一直围着傅泽明团团转,殷勤地送水送零食帮对台词,元元莫名其妙被搞地无事可干。
  殷勤献得很明显,如果换个剧组,大家肯定要私下里议论,这是在抱流量小生的大腿。但方戎是个怪人,他的剧组里也怪人居多,韩国欧尼看小弟不来找自己玩,去给别人端茶递水,直接抓住祝夏问他,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傅泽明的亏心事。
  祝夏从生活制片那里领了两斤枇杷,先送了一半给卢云波,剩下的都拿给傅泽明,他一边帮傅泽明剥枇杷,一边理直气壮地回答:“室友之间关系好有什么问题吗?”
  方戎说:“没有问题,关他们屁事。”说完就赶其它人去工作,他当初安排祝夏和傅泽明住一起,就是为了让这俩小子交朋友,对现在这个状况乐见其成。
  导演都这么说了,剧组其他工作人员当然没话讲,只有傅泽明被迟来的室友爱搞得不太习惯。
  中午后勤来送饭,因为祝夏不用拍戏跑得又快,每次领盒饭都排在前面,以前他只帮卢云波、刘默、韩国欧尼领盒饭,今天却把傅泽明的盒饭也一块领了。
  傅泽明在保姆车上吃饭时,元元忍不住吐槽:“我早说了,这个剧组从导演到场工都是怪人,卢老师看着很正常,结果他外甥是个最大的怪胎,他到底是来拍戏的还是来玩攻略游戏的?跟韩国妞拜完把子,又想跟你拜啊。”
  祝夏的殷勤献得坦坦荡荡,傅泽明也想不出他为什么忽然这么热情,就说:“心血来潮吧,玩腻了就好了。”毕竟人的耐心都是有限的,如果一直得不到回应,谁也不愿意无休止地付出。
  元元看了傅泽明一阵,嘀咕道:“那希望他心血来潮久一点。”祝夏虽然比较怪胎,但看得出没什么坏心眼,她给傅泽明当了两年多助理,感觉傅泽明佛系到不行,公司只是希望他近几年别交女朋友,他却连朋友都不交,二十不满老气横秋,如果祝夏能跟他玩起来,两人也算互补了。
  今天傅泽明的戏比较多,他的表演仍旧不能让方戎满意,拍摄过程不顺利,夜戏一直拖到很晚。祝夏本来打算继续发挥室友爱,和傅泽明同进退一起回酒店,但转念一想,他早点回去洗澡,傅泽明回来就可以不用等二十分钟,直接洗澡休息,于是一过十点,祝夏就心安理得地跑回酒店睡觉。
  最后拍到凌晨一点多才收工,收工前方戎又把傅泽明拉住问话:“你想好了吗?选哪件以前没做过的事情试一试?”
  傅泽明回答:“还在想。”
  回到酒店已经快三点,客厅里灯亮着,但卧室里一片漆黑,祝夏应该已经睡了。傅泽明放轻手脚走进卧室,左边床上的人果然抱着枕头正在熟睡,睡相一如既往的差,被子被蹬地三分之二都垂在地上。
  虽然知道现在给他把被子拉上,明天起来再看被子还是会被蹬掉,但傅泽明一看见这床被子躺在地上就强迫症发作,弯腰把被子拉起来给祝夏盖上。
  被子拉到一半,傅泽明的动作凝住,借着从客厅里透进来的些许光亮,他发现祝夏睁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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