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我的胆小鬼(12)
白女士微微颔首，接着回到了厨房，过了很久才招呼我出来吃晚饭。前段时间她去了欧洲，带回一瓶有些年份的葡萄酒，自己喝着也倒了一小杯给我尝。我瞥了眼桌上的第三个酒杯，里头盛满了紫红的液体，在灯光下显得更美：“果香味好重。”
“你妈喜欢。”白女士挑眉。
这顿饭吃得平静又随意，还算得上愉快，反正之后我主动帮她洗碗，然后将满杯的酒移到客厅里的照片前。白女士提醒道：“冰箱里有葡萄，你吃一点，剩下的留给你妈。”
“嗯。”
我端着一小篮葡萄回屋，摆在床边的小折叠桌上，然后爬上床，边吃边给石川发信息。他也刚吃了饭，还发来一张可可面容冷漠对着猫粮的图：“它不喜欢新买的牌子。”
“哈哈哈，改天换回来呗。”我咬破葡萄，被甜得眯了眯眼，“我在吃饭后水果。”
石川问了声是什么品种，然后说到时候买来尝尝，可惜猫不能吃。
我语气夸张地回道：“我们帮它吃光。”
石川一米九：可可把猫粮踢翻了。
石川一米九：我去做猫饭。
我：你还会做饭？
石川一米九：猫饭。
石川一米九：最简单的，把东西切一切，煮好。
石川一米九：其他不会了。
我：我在这方面也不咋地。
我：家常菜。
我：没什么问题。
石川一米九：好厉害。
我们聊着没什么营养的话题，不知不觉，我忽然听到背后传来开门声，是白女士：“有空吗？”
“我和朋友聊天，等几分钟。”我冲她说道。
白女士了然，又拉上了门。几分钟后，我结束了与石川的对话，才出去找她：“怎么了？”
她翻着家里的相册，把前段时间在欧洲某个小镇拍的照片也放进去：“过几天去看看你妈，你想给她买点什么的话，记得早准备。”
我想了想：“好。你把酒拿上吧，就你们结婚周年纪念那天去。”
“我带了好几瓶回来，里头最好的还留着。”白女士抬眼看我，隔着镜片，我很难看出她眼中到底是何种情绪，“你……晚上早点休息。”
“知道了。”我犹豫片刻，还是上前虚虚地抱住了她，然后转身回房。
几天后，我和白女士坐车到城郊，手里拎的有酒有水果，还有一些照片，是白女士准备烧掉当礼物的。其实我已经不太记得我另一个母亲的长相，她姓孟，据说是个温婉的女人，被家中逼迫才做手术孕育了我。而当初她和白女士为了在一起，也遇过许多困难与苦痛。
后来她得病了，我去过几次医院，那时她脸色苍白得很，藏在被子里的身躯好像一只轻飘飘的蝴蝶。但墓碑上，她年轻时的照片又分明非常青春靓丽，难怪白女士这么多年一直守着，从没想过另寻对象。
白女士很爱孟女士，连带着对长相更随孟女士而不像那个不知名男人的我也有几分喜欢，但终究过不去心里的坎，所以我们母子间的感情始终不够浓厚。她定定看着地上余温犹存的灰烬，突然问道：“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我一愣：“为什么这么问？”
“难道前几天晚上，你不是和那人聊天？”白女士说得漫不经心，“男的女的？”
“男的。”我承认了。
白女士失笑：“你过去不是自诩直男吗？”
我的心情也轻松了些：“小时候没胆量，长大就想明白了。”遇到石川后，我曾扪心自问，其实我早就在心底知道自己喜欢同性，对美好的异性只是欣赏，像看到春天的花、夏天的雨。并且逐渐地，我明白两个母亲对我的影响并不在性向上，那股胆怯毫无根据——孟女士吃过的苦头，我不一定会碰上；白女士是个性情豁达的人，并不会有“我没教好儿子”的担忧。
总之，白女士这样问过了，就不再开口，眼神温柔地看着照片里的孟女士。
我安静地为她撑伞，下小雨了，也许天晴后会看到彩虹。
第十五章
从墓园回来，我狠狠地睡了一觉，醒来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白女士似乎又出门了。打开手机后，我发现多了十来条未读消息，除了石川一如往常的问候外，就是陈家鸣这家伙，内容无非是骂我不顾兄弟情回家享乐，以及吐槽他在公司见不到梦中情人的悲催。
我先给石川发了句“刚醒，准备去找东西吃”，得到一张可可吃饱了蹲在猫咪饭碗旁发呆的照片，可爱极了。然后一改温和语气，幸灾乐祸地对陈家鸣回复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陈妈：……
陈妈：你等着。
陈妈：有能耐就一辈子不回学校。
我怕真的把他惹恼，赶快改口：“我错了。待我掐指一算，你和大老板乃天赐良缘，现在虽有波折，到后面都会甜回来的。”
陈妈：算你识相。
陈妈：对了，你把石川微信推给我，我有事找他。
我：？？？
陈妈：正事，反正不关你俩……哎，你信我。
我：行行行。
我：你不准乱说话啊，也绝对不能撬我墙角。
陈妈：呵，我还看不上他呢。
陈妈：以为谁都和你品味一样？
陈妈：谢了。
尽管我对陈家鸣忽然要和石川聊一聊的事心有疑虑，但肚子饿得慌，暂时让我大脑也运作缓慢了。我挠挠头，决定先去煮碗面，其他乱七八糟的之后再说。在我呼噜呼噜吃完面条后，陈家鸣又发来消息：“你家石川的嘴实在太闷了，我哭，是我自不量力。”随后是石川的询问：“阿云，我觉得，陈同学好像有点奇怪。”
我快要笑得从椅子摔下去，随便安抚了陈家鸣一阵，接着很认真地对石川说：“怎么了？他找你说了什么？”
石川一米九：他问了一堆……
石川一米九：呃，关于我的事情，我家的事情。
石川一米九：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别理他。
我：我叫他安分点。
石川一米九：没关系。
石川一米九：真的。
石川一米九：我明白了。
我盯着最后一句，满脸懵逼：“你明白什么？”
他不回答，只是默默地下线。
另一边，陈家鸣也在疯狂发我微信：“……好气啊！上班不能舔大老板的颜已经很痛苦了，还要被你家这个闷葫芦气到心肌梗塞。”
被他烦到头大，我不顾他蔫兮兮的语气，非常严肃地问：“你到底问了他什么？”难不成他后知后觉想替我把把关？我根本想不通。
“啊哈哈，我还有工作没做完，再见再见。”陈家鸣迅速下线，任凭我疯狂发信息，也死活不肯再冒头。这个辣鸡王八蛋！我他妈上辈子造了多少孽才会有这种兄弟啊！
第二天，我试图再次提起这个话题，但陈家鸣借实习之机好似彻底从我的联系人列表里失踪了一样，而石川少有地不老实了，只要我一开口，就用可可或者别的什么转移我注意力。最可怕的是，我居然很吃他这招，稀里糊涂就忘了初心。
也罢，我憋了一口气，决定先不管这两个人，专注于合作实况的最后一集更新。目前游戏区的竞争异常激烈，在我之后是陈家鸣曾提过的女主播AYA，她不仅录了最近大火的游戏，并且不遗余力地露脸拉票，吸引了大批男性观众。与之相反，我与二笑的粉丝群体构成大概是女九男一，战斗力也很惊人，所以不到最后一刻真的不知道会鹿死谁手。
“妈，晚上你在家吗？”
白女士将洗好的白瓷碟摆在架子里，不甚关心地回道：“我去看展览。你爱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不打扰你。”
我笑了笑：“好，你出去的话记得带伞和穿多件外套，最近经常下雨，晚上会冷。”自我出柜后，我俩的关系反而比以前好了不少，让我心情愉悦。
“嗯。”
拖回来的行李箱里，有一个里头装着麦克风和耳机等，我小心翼翼地把东西都装好，调试后发觉没什么问题，才向Smile_Smile打招呼：“晚上好。”
“晚上好。”他的声音有点沙哑，偶尔来几声咳嗽。
我皱起眉头：“你感冒了？”
他急忙解释道：“只是温差大……嗓子发痒而已。我们开始录视频吧，很快，活动就要结束了。”
既然他不在意，我也不好劝他，况且活动奖金对我来说有很大用处，足够我还上欠款与给石川再买点礼物。我已经下定决心，陪白女士过完生日后就回校，然后约石川出来坦陈心意。那天看着白女士一脸沉静地在墓前待了大半天，我忽然有种无端的迫切感，大概是受她们的过去与分离影响了。
游戏进展到最后一章，女主角带着黑猫，直面自己最深的恐惧——当初将她残忍杀害的人，也就是她曾以为最爱的未婚夫。录了半个多小时，高能不断，Smile_Smile的尖叫也此起彼伏，听得我心里越发内疚起来。到后半段，我干脆加快速度解谜，并且提醒他几句，让他避开一些可能遭遇鬼怪或猎奇画面的点。他应了声，被吓到时依旧哑着喉咙喊，其余沉默时也非常沉默。
终于录够了素材，女主角杀死最后一个恶人，成功从黑暗之母手中得到复活的机会，而黑猫也坦白了自己的身份，原来它是女主角的邻居，一直暗恋她，并在她被杀害时受牵连而身亡，阴差阳错变成了黑暗之母的宠物。女主角得到能够重回人间的机会，但黑猫却无法再变成人。最终女主角带着黑猫复活，替黑暗之母不断寻觅那些阴暗的气息，以此换取与猫的相伴。
这个结局明显比单人模式的重制版更感人，我都能猜到，实况放出后粉丝们会如何哭嚎，然后心甘情愿为我投票。而Smile_Smile的声音里也多了些哽咽，我笑了笑，让他赶紧喝口热水，或者吃点润喉糖，非常感谢他与我的合作。
他应了声，随即从耳机里传来隐隐约约的猫叫，以及他慌张的低语：“……别挠。”一瞬间，我想起了石川和他家的可可，下意识道：“你养了猫？”
“对啊。”他似乎抓住了猫，然后是急促的脚步声与一声闷响，才赶回来对我说，“它很调皮。”
我心底掠过一丝奇怪的感觉，稍瞬即逝，让我抓不准：“挺好的，我也想养猫，但条件不允许。如果有机会，养一只像游戏里的黑猫就好了，倒不需要能变人那种哈哈。”
“游戏的猫是女主角的。”Smile_Smile忽然来了一句，紧接着小声嘀咕起来，“它很喜欢女主角。”
“有个这么喜欢自己的人……能喜欢这样的人也真好。”我有感而发。
他似乎猛烈地咳嗽起来，过了一会才缓过气：“你，你有喜欢的人吗？”
闻言，我竟有了一股倾诉的欲望，斟酌了下语言：“有啊。他很可爱，也很软绵绵，我经常怕吓到他，所以到现在还没告白。”
那边安静了许久，Smile_Smile摆弄着鼠标，那细碎的摩擦声也一并传来：“喜欢，是什么感觉？”
看来他果然年纪不大，连喜欢是什么都不清楚。我想了想，告诉他：“是想要他一直陪着自己，无论白天夜晚，无论天晴或者下雨，看到他高兴就会高兴，努力不让他难过。大概吧，其实我认识他挺久了，最近才搞懂自己的心思，我也是头一回喜欢上一个人。”
他再度沉默，在我疑惑的几次询问后，终于低低地说道：“那个人好幸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