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度为零(8)

可惜大概是我最近真的有点倒霉，密码锁摁下三个数就突然没了声，我思忖着不会是没电了吧？敲敲打打地试了半天，果然是没电了。
还好楼下的物业是原来的人，看见我的时候愣了下，听我说明了来意后，帮我去把电池给换了，免去了许多波折。
等我真躺倒在自己买的床上时，困意就像是潮水一样涌上来，把我整个人都包在里面。
我能听见手机在“嗡嗡嗡”的想，但我累得连抬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眼皮就像是被胶水黏在了一起一样，沉沉沉沉地就合上了。
——大概是我那尽职尽责地健身教练在问我今天吃了什么？要是真听我报完我今天的食谱，对面恐怕又要心脏病发作，然后跟我说“卷腹再加十组”
世界对我这个才26岁的小可怜死实在是太不友好了，我决定让自己沉溺在梦中，在那里会有爱我的爱人，会有关心我的亲人，会有一切一切我在现实生活之中求而不得，或者是与我失之交臂从此再也没有机会去把握住的快乐。

16.
对于林少彬来说，陆南的出现就好像一个意外。
他就像是一个突然闯进了林少彬像是被编程代码一样被规划的井井有条的生活的一个“0”，又或者是一首华丽音乐之中突然响起的一段变奏，在林少彬不知不觉之间就已经改变了自己的人生轨迹。
他的车子上挂着陆南自己做出的一个丑丑的豆豆人挂件，他的手指上带着一枚戒指——在无名指上，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带过戒指了。
甚至，他将原本两周的行程压缩到了一周，在合作方有些露出难色的时候不露声色地说自己必须回去，“那里有一个很重要的人在等我”，为了给陆南过他的生日。
甚至当他坐在飞机上，看着隔板外的城市点点灯光逐渐消失的时候，他的脑子里面在思考的都是见到陆南的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呢？

Lily没有见过她的老板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失落的像是中学里被拒绝了表白信的男生，他听见坐在后座上的男人焦急地在不断重复拨打一个号码，而听筒里只有冷冰冰的“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或已关机”，她想，他的老板看上去似乎有一点受伤。
他们在夜半时分到达宁市，林少彬眼中的血丝严重的像要吃人。
“老板...？”
Lily把外套递给林少彬，看着站在夜色里猛抽着一根烟的男人，提醒他天冷，该把衣服穿上。
像是陡然被惊醒了一样的男人望向她，拎起自己的包，对她说“你回去吧”，又在她欲言又止的表情中笑笑说“没事，我去找他”
——这个他，自然是陆南。

林少彬在落地后收到赵婧的消息，告知他陆南与陈少怡见面的消息。
他瞪着那一长串故作无事、基本中心义就是粉饰太平的话语中的最后一句“他心情可能不是太好”，思考了很久。
然后他敲响了陆南的那套公寓的门，期待着门后会有一个像是他想象中的、会始终等待着他的爱人来为他打开门，祛除他满身的疲惫与劳累，与他分享他这一趟出差的见闻以及他对他的爱人的思念。
陆南大概是对这个半夜三更不睡觉狂敲门的人十分不耐烦，开门的一瞬间几乎就像是一头小狮子一样，乱蓬蓬的头发像是座亟待喷发的小火山，眼睛里都是没睡醒的雾气，又可怜又精神头十足地喝问来人，“有病吧你！”
林少彬在心里问自己，“我有病吗？”
又分析了一番自己连日来的反常表现，自问自答道，“确实有病”
他在陆南有点呆滞的目光——也不知道究竟是没睡醒还是根本就震惊地忘了言语，“不欢迎我吗？”

陆南没想好自己究竟是欢迎还是不欢迎，如果说之前他的脑子里乱糟糟的是一锅粥的话，无疑林少彬的出现就是给这锅粥底下又添了两把柴，眼下已经开始咕嘟咕嘟地冒泡沸腾了。
“......”
他看着像是回到了自己家似的林少彬，一时之间感觉自己可能是在做梦。
林少彬正脱鞋呢，就听见身后传来两声响亮的“啪啪”，一回头陆南盯着自己通红的巴掌，脸颊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红起来，认真地说“嗯，不是做梦”
这回该轮到林少彬失去语言能力了。

陆南这个单身公寓，是真正的作为一个单身公寓来进行装修和准备的，连拖鞋都没有多的一双。
“你先穿我的吧”，陆南说着就要把自己的鞋给脱下来，还要解释一下，“都是新拆开来的，我就穿了几分钟，不脏的”
林少彬气得想问他这是脏不脏的问题吗？寒冬腊月的穿了件薄T恤就出来开门，陆南的后脚跟已经是肉眼可见的被冻得通红，这时候还要脱了鞋给自己光脚，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
但他没说，和一个睡晕了的人没什么说道理的必要，所以他只是迈着大步走上前去，将对方紧紧抱在自己的怀里，然后就这样拥着陆南一路回到了卧室。
瘦太多了，这是林少彬触摸到陆南的肋骨的第一反应。
几乎可以摸到皮肤底下包裹着的骨头，青年被他这样塞进了被窝里，也就乖乖地任他摆布，神色像是还没有缓过神来，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太快了，要是能将大脑具化成一台电脑，陆南的主机cpu这时候恐怕已经开始冒烟了。

“毛巾在哪里？”
林少彬也不拘谨，把陆南塞好在被子里，就把脚塞进了对方的拖鞋里，软绵绵的毛织物上面还残留着对方的体温，和他被子里伸出来抓住自己的手腕的手掌心一样温暖。
“...怎么突然回来了？”
陆南终于回过了神来似的问，没问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在这里，也没问他接下来的安排。
林少彬回过头，亲亲脸颊红通通、像是幼儿园小朋友一样乖乖躺好在枕头上的陆南，捏了下他的脸，热烘烘的，“给你过生日”，他顿了顿，喊他，“小寿星”
把被角又压压紧，林少彬站起身来，“我先去洗个澡，你快睡吧”
——哪里还能睡得着！

陆南躲在被子里给赵婧发消息，咬牙切齿力道大的好像要戳破屏幕，没两分钟对方立刻发来消息，闭口不谈自己的通敌卖国行为，只亲切慰问见到了吗？心情好点了吗？十足亲密老友做派，令陆南一时语塞。
赵婧留下几句要他同林少彬打开心结开启美好生活新篇章，令陆南无言以对。
说倒是容易，但这个话题要想打开又谈何容易？
但总归是要说清楚的，总不能糊里糊涂将就一辈子。

陆南正在被窝里捏着拳头暗下决心，那边就伸过来一只手，将他的手机拿开去，十分的威严冷酷，“你是不是不想要眼睛了”
语气十分的宿管阿姨，或者是班主任，令陆南不由自主就将上下眼皮闭的紧紧地开始装睡。
林少彬热气腾腾一个大活人挤进被窝里来，这一米五的小床堪堪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吱嘎——”，搞得两人均是一怔。
“睡吧”
良久，林少彬亲亲陆南的耳垂，说道。
17.
林少彬是被胸口的沉闷感给压醒的，像是放了块石头一样沉在自己胸口的，睁开了眼睛才发现是树袋熊一样趴着的陆南。
不知道怎么会睡出这样高难度的姿势，林少彬仔细想想就算是林颖小时候，好像也没有这么放肆的在她的daddy胸口睡大觉——还把口水流的到处都是。
陆南大概是觉得自己身下这块弹性十足的褥子怎么这么不平整，还把手伸出来试图把铺面拉拉平，就被林少彬抓了去，十指交叉着捏在自己的手掌心里。

陆南是被热醒的。
开了空调又开了地暖的房间，经过了一整晚的加热，空气都是暖烘烘的，更别提他这被窝里还挤着另一个大活人，搞得他醒来时只觉得“唇焦口燥呼不得”，好在躺在他旁边的那位糖爹十分识时务，托着背给扶起来后就把倒了温热开水的杯子递到了嘴边。
——服务还挺贴心。
他不大想搭理对方，是那种，我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不对，但是我就是不想搭理你的敷衍，竟然十分大胆地把林少彬往旁边推了推，自顾自地就从对方身上爬出了被窝里去了，留林少彬一个人还坐在床上，拿着水杯有点愣神。
陆南以前倒也不是这样的...？

觉得自己今天这样冷落林少彬的行为有点出格的陆南站在镜子前面一边刷牙一边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有点过分？他没谈过恋爱，一整个大学时光都在忙于打工还学贷，平常更是忙着跟在导师后面做项目赚外快，可以说是一只旋转跳跃不停歇的陀螺，活跃于学校的各大大学生兼职群里。
——赵婧就是在那里认识的他，这位不是很上进的富二代大小姐重金寻人替她上一节实践课，结果就找到了陆南。
两个人网络热聊进行了一番沟通，一点也没觉得陆南一个男的去给赵婧一个女的代课有什么问题——那老师从来不点名，只数人数，人头到齐就算ok，可谁知道有时候命运就是这样爱开些离奇玩笑，当晚来上课的除了原本的老师，还有林少彬。
赵婧选的这门案例分析，恐怕怎么也想不到自家小叔叔也会来，因此，当林少彬看着花名册想也没想的就点了个自己认识的人，结果站起来一个完全陌生的——男的？
那一年林少彬27岁，刚接手公司的事务没几年，却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了，他冷静地对着花名册又确定了一遍，赵婧---表演学院，又看一眼那个一脸迷茫地看着自己的小年轻，十分不动声色地说“你下课留一下”
那边赵婧的消息已经像连珠炮一样蹦过来，“对不起我错了你杀了我吧啊啊啊啊啊”
陆南“........”

陆南对这件事毫无印象，可林少彬却是记得清清楚楚，主要原因是赵婧在事后向他哭诉了一番这件事错在自己想要出去排队买新开业的舒芙蕾吃，以及陆南是一个多——么可怜多——么坚强的男孩！你可千万不能怪他！
被自家小辈——虽然也没有小到哪里去的林少彬强撑着才没有嘴角抽搐，说知道了，接着又是因缘巧合去参观投资了的校舍情况，一眼看见穿了一身荧光亮色，站在食堂窗口乖乖分饭的陆南。
赵婧那天给他塑造的勤工俭学当代有志青年大学生代表形象实在是太洗脑，以至于看见这样的一幕，林少彬也隐隐有点动容。
而陆南至今也没有搞清楚的那一笔将他从无边无际的打工之中解救出来的奖学金的来历，其实就是源出于此。
只不过林少彬从来没说过罢了。
就像他也从来没有告诉过陆南，其实他并不是像自己认为的那样长相平凡又普通，他有一双灵动的眼睛，有像是鹿一样清纯的眼神，在他每一次自以为没有被发现的偷偷郁闷的时候，他有点向下垂的嘴角弧度，也可爱的要命。
但现在看来，好像有些东西，不用语言去表达、不用行动去确认的话，陆南根本不会懂，这个看上去很聪明的人其实是个白痴，此刻正陷在自己给自己写的剧本里有点走不大出来。

被人掐着脸又捏成了个大饼，陆南决定今天开始不再敢怒不敢言！
可惜他嘴巴里还含着一嘴的牙膏沫子，一句“你干嘛！”显得十分没有气势，倒像是在卖萌吐泡泡，倒是林少彬很自然地刮刮他鼻头，动作自然又亲昵地凑到他耳边吻吻他耳垂，呼吸声都像是在调情，道，“生日快乐啊小寿星”
林少彬松开了陆南的脸，看他一脸懵地望着自己，像是不信自己还能记得他的生日，“暴雪延误，本来可以赶上的”
陆南有点紧张地咕咚咽了口口水，却忘了自己嘴里还含着一堆泡沫，这下可把自己给呛得个泪流满面，十分不体面。
“啊？...额啊，谢谢”
慌里慌张地转头接了水去漱嘴，陆南只觉得自己此刻手忙脚乱的程度，恐怕比他鼓足了勇气去酒会上给林少彬递自己的名片那次还要蠢上一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