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光灯与闪光灯(39)

　　忽然间，台上的陶熠像是受到了某种感应一样，目光看向台下他的方向，良久，那双星星般的眸子里，流露出极深的笑意。
　　周围瞬间响起一片尖叫声。
　　秦楮杉知道，他之所以看向这边，是因为这里聚集着一片声势浩大的粉红色灯牌，陶熠想不注意到都难。
　　但他还是默默地骗自己，也许陶熠真的看到他了呢。
　　最后两场竞演舞台结束，大屏幕上开始播放整期《吾辈之名》的回顾。
　　尖叫、汗水、欢笑、泪光……这个舞台上，留下太多值得镌刻铭记的回忆。
　　秦楮杉最初在《综艺节目研究》的课堂上谈起这档节目的时候，也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有机会参与到这场庞大的盛宴中，成为其中渺小的一个分子。
　　他更没有想到，当初在机场偶遇的这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屁孩，有一天能够这样光芒耀眼地站在舞台中央，收获来自四面八方的掌声与尖叫。
　　所有看得见的苦都不是真正的苦，那背后看不见的不公，才真正让人心疼。
　　还好，他都一步一步地走过来了。
　　何其有幸，他见证了他的成长。
　　大屏幕上开始公布出道选手的名字，一阵心跳过后，第七名顺利诞生，练习生向台下致意，然后转身，走上了背后那个璀璨耀眼的金字塔。
　　然后是第六名、第五名、第四名、第三名……
　　公布到了最后两个人时，圆台上站着陶熠和苏遇。
　　苏遇比第一次来的时候长高了一点，也沉稳了不少，尽管脸上还是天真烂漫的笑容，但已经不再是当初那副年幼无知的小孩子模样了。
　　关熙宣布了第二名的结果，尽管这个结果早在几天前就已经是人尽皆知了。
　　苏遇在致辞过后，特意转过身，给了身旁的陶熠最深的拥抱。
　　选手们挥洒着热泪，粉丝们在台下尖叫、哭泣。
　　这个舞台，仿佛一个巨大的修罗场，但无可否认的是，它是所有人梦想开始的地方。
　　终于公布到了第一名。
　　大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光辉璀璨的名字：
　　陶熠。
　　台下一瞬间掌声雷动，尖叫声几欲将整个场馆掀翻，放眼望去，四下里皆是一片粉红色的海洋。
　　陶熠走到话筒前，说：“还记得去年的十二月，我坐上了飞往申城的飞机。”
　　说着，他仰起头，环顾四周：“这里于我而言是一座陌生的城市，身边甚至连一个人也没有，而网络上正充斥着铺天盖地的，不好的声音。”
　　“但就在那天下了飞机以后，我遇见了一个人，他告诉我，世界上还有许多支持我的人。说起来你们也许不相信，但那却是我十九年的人生中，第一次收获完完全全的、没有任何顾虑，或者说目的性的支持。”
　　“那时候的我，处于距离梦想最遥远的时刻，但我没想到，原来并不是所有的事物都在阻碍着我，原来我也可以是被无条件支持的那一个。”
　　“所以我想要对所有在追梦路上挣扎的人们说，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都请千万、千万不要放弃，你要相信，世界上总有人会支持你，当你足够努力的时候，就一定会遇到那样一个人，在最艰难的时刻，给予你难以想象的莫大力量。”
　　全场的尖叫声到达了顶峰，场内整齐划一地喊着陶熠的名字。
　　秦楮杉坐在台下，久久说不出话来。
　　他第一次感觉到，原来自己于他而言，并不是一无是处。
　　陶熠说完了感谢的话，与队友们依次拥抱，最后终于一步一步地走上了金字塔顶层，那个属于他的位置。
　　空中开始飘下一段段的彩带，聚光灯为他颀长的身影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辉，仿佛一位战场上凯旋而归的王者，身披所有的荣光。
　　满场都回荡着他的名字，满眼都是粉红色的海洋。
　　秦楮杉的内心，在激荡过后，终于后知后觉地流露出万分的不舍。
　　他知道，今夜过后，这个少年，就将成为这支备受瞩目的偶像男团中的c位。
　　他将成为新一代的流量爱豆，然后是横扫各大榜单和盛典的偶像歌手，再以后，或许会成长为一名用实力说话的音乐人。
　　但这一切，都将和秦楮杉没有什么关系了。
　　扶上马，送一程，又一程。
　　可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秦楮杉登陆微博，发送了早就已经拟好的关站公告。
　　往后的路途，愿你鲜花着锦，前程坦荡。
　　原谅我，做了你名副其实的三月粉。


第67章 一无所有
　　“各位老师好，我叫秦楮杉，是申城大学传媒学院的一名大三学生，擅长摄影，同时熟练掌握ps、pr、ai等adobe软件，大学期间的相关作品已经随简历发送到邮箱，希望老师们能给我一个实习的机会。”
　　名牌大学高材生，形象好气质佳，谈吐自信，技能点多，重点是作品质量非常之高，简直难以相信是出自一名二十岁的年轻人的手笔。
　　光影摄影工作室里，坐在中间的中年男面试官向秦楮杉投去赞许的目光。
　　他刚要开口，就忽然被身旁年轻的女面试官打断了：“你是不是参与过《吾辈之名》节目组的摄制工作？”
　　秦楮杉看着她质询的眼神，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男面试官恍然大悟：“我说名字怎么有点熟悉，就是造成直播事故的那一个是吗？”
　　秦楮杉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男面试官的脸色瞬间变了：“简历写得倒是好看，蓄意造成直播事故，这么重大的工作失误你怎么不往上写？”
　　秦楮杉问：“贵司是摄影工作室，与节目直播又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男面试官哼了一声：“别说棕熊已经下达全行业公告了，就是他不发，你这样心怀鬼胎的人，又有哪个公司敢要？”
　　这已经是今天的第四次面试了。
　　每一次都是以同样的理由被拒绝。
　　秦楮杉原本以为自己只是被影视综艺行业封杀，没想到连摄影工作室都不肯要他了。
　　他学的是传媒专业，可如今整个行业都偏偏不让他吃这碗饭，老本行不要他，那他还能做什么？
　　秦楮杉自嘲地笑了笑，脑海里忽然回响起过年回家时，同乡大叔说的什么“给镇口刷小广告”。
　　他走出摩天大楼，天色已经黑了，又是一天的晚高峰，上上下下的高架桥上，成千上万的车辆川流不息。
　　不远处的申江对岸就是几百米高的电视塔，它是申城的地标，仿佛这个东方的经济中心向全世界最高调的宣告。
　　三年前，他从偏僻落后的小岛来到这个流光溢彩的都市，幻想着能够在这里闯荡出一番天地。
　　可秦楮杉没有想到的是，申城这么大，却容不下一个小小的他。
　　电视塔旁边的金融大厦上忽然一闪，投屏变成了一张熟悉的脸。
　　“ours-吾辈少年团队长：陶熠”
　　依然是俊美中带着一丝清冷的面容，投放在全申城最瞩目的大屏上，来往的行人都看到了他的面孔和名字。
　　秦楮杉能看得见他，可是他们之间又离得那样远，隔着一条宽阔的申江。
　　仿佛天上璀璨的星星，和地上渺小的行人，即便彼此遥相呼应，却永远隔着千丈银河，万粒尘埃。
　　他曾经以为他们离得足够近，却原来不过都是幻梦一场。
　　他就近找了一家快餐店坐下来，久违地打开了微博。
　　站子的关站公告下充斥着各种各样的留言：
　　“发生什么事了？神仙站子为什么突然要走啊？[流泪]”
　　“站哥别走啊！熠闪是桃家最大的站子，你的镜头没了，哪里还有绝美的小桃[大哭]”
　　“虽然去留与否都是个人自由，但是这一路经历了多少坎坷，好不容易陪着他走到今天了，闪哥难道就不想见证日后越来越优秀的小桃吗？[委屈]”
　　秦楮杉一条也没有回复，默默地退出评论区，又登上了他的个人账号。
　　这边也有不少未关注人发来的私信，他都没打开，只点开了私信列表里屁桃君的消息，果然也和大家问的差不多。
　　屁桃君peach：“发生什么了？”
　　秦楮杉本来也不打算回复，但想了想，毕竟这个妹妹是最早让他认识陶熠的人，想了想，还是回了一句：“小桃是很好的偶像，值得你们永远陪伴他走下去。”
　　发完最后的这句话，他就点击卸载了微博。
　　一切都结束了。
　　饭圈和现实，其实从来都是互不相通的两个世界。
　　很多人在饭圈指点江山、叱咤风云，然而回到现实世界中，却依然是一个彻头彻尾的loser。
　　断掉网线，甚至连最基本的生存问题都解决不了。
　　他不是陈昕那样吃穿不愁的白富美，他没有任何可以挥霍的资本，他甚至来不及去过好自己的人生。
　　人在一无所有的时候，总归是要务实一点的。
　　至于那个星星般璀璨而耀眼的人，以及这一整个冬天的神奇际遇，就当是上天馈赠与他的礼物吧。
　　秦楮杉随便填饱了肚子，刚打算走，手机又响了起来。
　　电话那头响起稚嫩的声音：“哥，是我。”
　　秦楮杉温柔道：“嗯，怎么了？”
　　“没什么事儿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吗？”秦朵儿黏黏糊糊地说，“想你了呗，你在干嘛？”
　　秦楮杉不由得一笑：“在给你赚下学期的学费。”
　　秦朵儿善解人意道：“哥，你要注意身体，不要太累了。”
　　“好，”说着，秦楮杉忽然想起了什么，“老王八蛋最近又来过么？”
　　秦朵儿那边不说话了，半晌，才支支吾吾道：“来了……”
　　秦楮杉的心立刻揪了起来：“然后呢？”
　　秦朵儿说：“然后我就按照你告诉我的方法，大吼大叫，把邻居都喊出来看他。”
　　秦楮杉的心放下了一点，问：“那他走了吗？”
　　“后来是走了……不过，不过走之前……”秦朵儿的声音越来越小，“还扇了我一巴掌。”
　　秦楮杉的心仿佛被猛地一击，咬牙切齿道：“王八蛋。”
　　他做梦都想把这一巴掌扇回去，可是秦福贵常年混迹在各种地下赌场，他根本找不见他的人影儿，就连他回家要钱的频率，也没个定数，秦楮杉想要保护娘俩，也是有心无力。
　　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怒火，秦朵儿赶忙说：“但是很快就有邻居大婶骂他了，所以他就没有打妈妈，哥你别担心……”
　　电话那头忽然传来母亲的声音：“朵儿，跟你哥打电话呢？”
　　母亲走过来接了电话：“阿闪，最近一切都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