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乐变色了(47)
“林哥路子广,啥都有。”林染一手将有些儿绣了的门用力推开,“振臂欢呼吧先生小姐——”
“傻——”
齐久嘴边儿的“逼”字还没出来,头顶上恰巧绽开一朵橘红色的烟花。
伏在齐久背上的李秀兰兴奋起来,天空上各色的烟花一朵接一朵地炸开来。
“来来外婆,”林染将李秀兰的轮椅重新展开, 调整好方位, “给你挑的头等席。”
李秀兰坐下以后,乐得合不拢嘴。
齐久环视一周, 才发觉这天台的地砖甚至还被清洗过,栏杆边儿上甚至连蜘蛛网都见不到。
李秀兰对林染偏爱有加, 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你们这儿每年都放烟花吗?”齐久问。
“不啊,今年是建市十五周年,花样整的比往年多。”林染说。
二月中旬的温度已然是春季,然而夜晚还是有那么点儿风,林染把自个儿头上的棒球帽给摘了,戴到李秀兰头上去。
李秀兰两手扶着帽檐,不停地说“谢谢”。
“不客气。”林染笑笑。
齐久望着顶上绽开的烟花摆出了十分丑陋的“15”字样,偏过头去看身旁的林染。
烟花的光芒把林染的眼睛映得亮亮的。
“林哥,谢谢你。”齐久很认真地说。
“谢啥。”林染拿肩膀撞了撞他。
“很多,啥都有。”齐久说着,目光定格到李秀兰身上。
林染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老人一会儿,突然说:“我爸妈是外地人,亲戚往来都少,我把她当我自己外婆看。”
“你爸妈…”
齐久刚说了个头,自觉说错话,伸手覆上林染的头。
他以往都不在林染面前提父母,这似乎是社会里一种约定俗成的习惯,就跟尽量不在单亲家庭孩子面前提“自家爸妈多和睦”一样。
毕竟每个人的切口和受创面都不同,采取最靠近边缘的相处模式永远是最安全妥当的。
“九爷,”林染沉默了许久才开的口,“我这么说着可能有些骇人…但真不是所有人,都会因为自己缺了点别人都有的东西,就变成又特殊又可怜了。”
齐久看着他,没有接话。
“没在记忆里出现过的人走了,这对我来说其实很淡…就是那种,过了好几年才反应过来是什么回事的。
“就挺像有人跟你说,你手腕上曾经有块表,可是你连晒没晒过的痕迹都看不见。”林染说着低下头去,“人生里需要看这块表的时刻有无数多,但不管看不看表,你都得往前走。”
齐久抿了抿唇,林染抬头的时候跟他对上了目光。
很多时候,他都觉得林染活得挺自由,像没有任何事物可以束缚他似的,随心所欲地该往哪儿走往哪儿走,从头到脚、里里外外都写着舒坦。
“…操,”林染骂了声,“我其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的什么。”
“没事,我大概明白。”齐久说。
“…所以,我以往就特烦王哥什么的,还有很多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人,第一反应拿这事来分析我。可我其实就…”林染偏过头来,露出个笑,“我就真没什么成长阴影。”
“我知道,你的确长挺好。”齐久说。
“是吧?”林染这人一夸就得瑟,“林绮人傻,但她随时会在我需要的时候拉我一把。然后现在…我还遇到了你们。”
齐久笑了笑。
后边儿俩人都没再说话,李秀兰全程乐呵呵的,硬是要一手拉齐久一手拉林染的。
齐久在轰天的烟花绽放声中,头一回从高处仔细俯瞰这个城市。
才刚成个雏形,入眼大都是印象里破败的旧居民楼和窄窄的双行道公路,即便是过年期间也显得平庸颓丧。
唯一不那么颓丧的,是一家一户里隐约透出的那点儿光亮,在这个时间点汇成了一大片儿。
这地儿其实比想象中要好,齐久第一次这么觉得。
-
李秀兰的身体恢复状况很好,年后在主治医生建议下出院回家静养。
她的意识还是老样子,懵懂的时间居多。齐久开学以后,她由姜凡和舅妈余萍轮流照看着。
齐久开学三周以来的时间被割裂成早、中、晚三部分,每天都分出一部分时间来照顾李秀兰,剩下的时间是定时到刘枫店里唱歌、再来是抽空搞点儿学习。
罗春知道他家的情况,专程上门探望过李秀兰,对齐久间或缺勤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齐久做事向来专注,他在林染面前表现得像是能同时兼顾好几件事,而且每一件都挑不出问题来。
这种情况反而让林染觉得担心,总怕齐久其实是在硬撑着。
在这种所有人都因为春困萎靡不振的季节,只有齐久过得像个给拉满了的陀螺。
偏偏在三月都快过去的某个星期五,十四中联合着附近三所高中一块儿办了个毫无人性的马拉松会。
美其名曰“锻炼身体,摆脱春困”,除去有特殊身体状况的学生,其他人一律需要参加活动。
齐久是早上七点踩点到的市文化广场,目光所及全是熙熙攘攘的人头。
其余三个学校都穿的清一色校服,只有十四中学生照旧穿得五花八门,有红有绿。
因为活动不算比赛性质,起点处集合是按班级排的队。齐久在队伍里大致扫了一眼,看见九班正好排在最末尾。
九班学生穿的是开学初一起订的风衣,有黑白两款可以选择,齐久现下穿的是黑款。
“哎久爷终于来了!等你大半天!”举着班牌的孙宇朝他挥手。
齐久目光越过他,看了眼一如既往站后排假装自己是老大的林染。
林染穿的是白款风衣,手揣在兜里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齐久一下子没忍住,竟然也跟着打了个挺漫长的哈欠。
昨晚没有睡,这下是真的困。
“诶久爷,你过来你过来!”一只手从侧面过来,很兴奋地将他往前拽了几步。
齐久哈欠打完了,才看清这是那黄楚昕,今天梳了羊角辫戴一顶小白帽,活像人家要去春游的的小姑娘,胸前还挂着部数码相机。
黄楚昕人不壮,劲儿倒挺大,一手硬是将齐久给拽到了林染身边儿,手臂撞手臂。
“你们站好,我给你们一起拍个照!”黄楚昕说。
林染还没睡醒,这会儿皱眉看了齐久一眼,一脸淡定地站好。
“你们俩拍一张,到时候出班级日志的时候算咱班形象代表。”罗春在旁边插了一句,“正好一黑一白,看着舒服。”
“那我拍了,你们摆点pose呗,光站着好单调的!”黄楚昕举着相机说。
“什么pose…”齐久看了林染一眼。
要不干脆搭个肩?
林染怕是真没睡醒,原地愣了愣,朝他比出个小手。枪来。
“对!就是这种!特别有爱!”黄楚昕立马兴奋地蹦了起来。
“哪里友爱了,看着就幼稚。”罗春嫌弃道。
“林哥换个姿势吧。”齐久说。
“来不来?”林染拿小手。枪指着他心口。
“哎就这样!别动!久爷表情可以不要那么硬!”黄楚昕举着相机就是几十连拍。
齐久都能清楚听见背后女生们的笑声。
“等你清醒了,你就能知道自己有多傻逼。”齐久从牙缝里挤出这话。
-
马拉松会在七点半准时开始,九班作为队伍最末尾的末尾,永远搞不清前头发生了什么事儿。
就是在领导致辞的时候稀稀拉拉鼓个掌,然后莫名其妙地跟着队伍跑了起来。
全程一共二十公里,相当于五十个田径场,这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是人生中惨绝人寰的第一次。
这距离对齐久来说还好,就是通宵完后跑实在有点儿难受。
才开始大约十五分钟,掉队的人已经数不胜数了。
九班仅剩的几个人按着匀速跑,孙宇突然见着前头缓慢挪动的赵钱辉和曹影,像个小火箭似的冲上去侧身就给赵钱辉撞了过去。
“我他妈…想直接放弃生命。”赵钱辉一边跑一边挥舞着肥手。
“哎辉辉操。你妈别晃,你晃得我眼前全是你那汹涌的肥肉。”孙宇说。
“我他妈一手臂你——”赵钱辉说着就说一胳膊甩了过去。
“这样吧,我们干脆一起玩点什么,转移转移注意力就不那么累了。”李依依提议说。
“哎依依,我们玩那个,上次旅游大家一起玩的那个!”说话的是个喘得快断气儿的姑娘。
“海龟汤?”李依依转过头,“你们有人玩过这个吗?”
齐久和林染算跑在小方阵前端,这会儿听见闹腾也回过头去。
“那是什么?”齐久问。
“奇葩故事大集锦。”林染说。
“那我来说个汤面,汤面就是一段不完整的小故事,你们根据这段故事向我提问题,我会回答是、不是或者与故事无关,最后大家一起把这个故事补完整。”李依依说。
“依依!我没听明白!”孙宇嬉笑着举起手。
“一会开始玩了你就明白了。”断气儿姑娘挺嫌弃他的,“依依,赶紧开始吧。”
老实说,齐久也没大搞明白这是个什么操作的游戏。
“就是一群人凑一块开脑洞猜故事的。”林染解释说。
“那我开始了,大家请听好汤面!”李依依举起右手。
因为奔跑中,她说话都是几个字儿一顿的,幸好所谓的汤面也不长:
“从前有三兄弟,大哥和二哥是双胞胎。三兄弟感情非常好,经常一起睡。大哥病死以后,三弟把二哥给杀了,为什么?”
“我操。”赵钱辉第一个有反应,“他们三个大男人睡一窝,得买个多大的床?”
“辉辉,歪重点了。”孙宇冲着他就是一掌子下去。
“三弟和二哥是有仇吗?非要杀了他。”断气儿姑娘问。
“没有仇,他们三兄弟一直很和睦。”李依依说。
“我知道了!”黄楚昕兴奋地说:“是不是,大哥和二哥曾经相爱相杀,然而三弟一直深爱着二哥,大哥死后二哥郁郁寡欢,恳求三弟送他上路?”
“啊?”李依依用有点儿怀疑人生的表情看着她。
“心爱的人就在眼前,但是为了不让他难过,我只有亲手拿刀将他——”黄楚昕说着,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是的,提示一下,三弟杀二哥用到刀了。”李依依说。
“林哥,我突然有了个不好的念头。”齐久皱了皱眉。
“这故事我玩过了,”林染说,“如果够奇葩,应该就是你想的那个念头。”
“三弟杀二哥,跟那个感情好一起睡有关吗?”一直很沉默的曹影突然发话。
“有关。”李依依很笃定地说,“啊啊终于有人找到重点了。”
“我去,我觉得这故事不科学,感情都好到一起睡了,三弟还残杀亲兄弟,他该不会是有猫病——”孙宇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