雏妓(3)
作者:究言
时间:2019-07-05 19:57:14
标签:虐文 互攻 弱弱
又有人在咀嚼那件事情,江垣懒得搭理,用力拖走桌子趴下睡觉。吱呀声尖利刺耳,何碧惊恐地回头,正对上他冷冰冰的眼神,表情更奇怪了几分。果不其然,这家伙一放学就过来拉着他往外跑,两人一路上气不接下气奔到了学校用来种花的天台,把门锁上,何碧翻着白眼慢慢吁出一口气,语气是低落的,夹杂着不敢确定:
“你……在和他做朋友吗?”
江垣歪了歪头,心内已知晓她要讲的话,但还是问:“不可以吗?”
何碧用力抓住他的肩膀,认真地盯着他:“不、可、以!”无可奈何地把他往后一推,转身把身体压向天台边缘摇摇欲坠的围杆,风把声音戳得支离破碎,“你知不知道他们都是怎么说他的?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你不会还以为那些传闻完全是假的吧?和他做朋友……你是一时兴起吗?”
江垣突然感觉好累,一种重重叠叠无休无止的疲惫顺从身体血脉畅流,骨骼在沉默之中软化,疲累。为什么这些天老是让他听到这样的话。这样的话,还嫌不够多吗?
“不要管我。”江垣闷不做声了许久,终于开口,抽身走向锁上的门,低头摆弄着钥匙。他本来想一走了之,却忽然笑了,笑容满面,回头对上何碧恐惧的脸——你为什么要恐惧?你觉得我疯了吗?——一字一顿,冷淡地抛下一句话: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你又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
你知道吗?
——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虽然反驳过,可他脑子里整一天都在回放着这一句话,笔迹歪歪斜斜,还得重抄一次。他狂躁地把笔记塞进抽屉,书包拉链都懒得管就冲出了班级门。楼梯间撞到了几个人,那些人骂骂咧咧什么竟然一个字也听不清楚,都是嗡嗡的,旋转漂移,溜进耳朵里每一个字都变了形状。抬头看见永远不会褪色也不会枯败的太阳,那光线几乎是瞬间就刺伤了眼睛,积蓄多天的眼泪就这样不受控制地淌了下来。
泪水像好奇这个世界,争先恐后地往外奔跑,走向未知领域。周围摇摇晃晃的目光也充满好奇,夏天里蝉鸣声一样纠缠环绕。他突然讨厌极了自己生活在人群里的感觉,渴望穿越到一片荒野,期待着人群快散去,快些回到自己的家,期盼幸福能召唤走这些驻足已久的人。忽然间他又不在意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穿破层层人幕,把那些黏腻目光都甩在身后,而太阳的光辉,也不再刺痛难忍。
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脚步轻快起来,他越走越快,回忆却还是追上,和他并肩而行。
和他第二次见面是在窦奶奶的花店,和早点店仅一门之隔。门口风铃声好听,有质感的碰撞,似乎是刻意叫他心醉,伴着狂风推着那个人姗姗走入店中,门闭合的刹那,风平浪静,他的衣摆像一朵花悠悠蜷缩在晨光里。他没有搂着谁的手,身后高大的男人却显然和他亲密无间,肩脚相抵。江垣晓得这是他的同学——军训时见过,太过显眼,没法子不记得,而且传闻在这个城镇一向泛滥得快,于是他盯着他,微微好奇:“先生,你要买什么花?”
他看见他笑,愣了一下,自己也不禁莞尔:“多洛塔,我要三支多洛塔。”
他当时真有些意外,多洛塔在镇子上一向是滞销花,更多人会选择香槟,颜色毕竟鲜亮迷人——而多洛塔色泽比较老旧,复古风格,光是看上去就有点枯败的迹象。他会喜欢这种花吗?江垣失笑,自己也觉得笑得莫名其妙,仔细包装好这三支美丽却枯颓的多洛塔交递给他时唇角仍微勾,愉悦得没有理由。徐怀林自己掏钱,拦下旁边那位先生,目光像胶在多洛塔上面了,温柔的,好似梦幻般凝视,说实话那一天就像一场梦幻,无论是色彩、人还是速度,都有一种从真实抽离而出的失真甜美。
对啊。我从那时候就知道他是谁了。我知道,他的美好和生活。
我一直都知道他是怎样的人。
他半夜惊醒了,睡不着,梦境无法继续,窗外黑蒙蒙一片真安静,对窗灯火燃烧着不动。他抱着被子爬起来,努力支起犹溺在睡梦中的身体往外窥探,只看得见模模糊糊,颤颤巍巍的树影。眼前仿佛渗透了牛奶的白,是他这种病弱的苍白,被古铜色皮肤的男孩攥在手中轻轻揉搓,那张梦里才会听他话的脸面无表情地接受着一切——是了,是他答应的,江垣听得一清二楚。徐聪会是很好的保护者,不是吗?果然是他赶走了那些恶意丢卡片的人吧,至少这高中三年你可以安生了,对不对?我还想听你给我讲题,我想早上也能和你一起上学,我想每天上课看闲书扬起头来见到的都是你。我就希望这样了。我更加希望你的人生可以一派敞亮。
那个人被压上墙,手臂搂住面前动情的少年,嘴唇相贴,衣服掀开可以看见一痕容易受伤的白,幸好那个少年也没有去伤害。抚摸。江垣似乎可以感受到从茂密林间溢出的热,控制住三个人迷乱的身体——年轻的身体——液体像眼泪泛泛滴下来,从紧密交合之处。
“小林……”
江垣晓得自己无论如何睡不着了。他笑着想该怎么向徐怀林解释他新的黑眼圈。笑容被抹去之后他慢慢卧到床上,仰面迎接着月光,他说,审判我,今夜。真是中二病犯了,他一边觉着好笑一边撕开自己的裤带,意动的手指钻进去,黑夜还是黑夜包围着静谧弯月俯瞰世间,在虫鸣中晃晃悠悠打起瞌睡来。他握住自己,困住自己,不由自主地喘息,扭动,呻吟,落泪。他手边有一张卡片——那是他偷来的卡片——混混说得没错,他也是沉浸在欲望中的一员——所以我是什么?我又是什么样的人呢?
他闭上双眼,默默低头,去亲吻纸片上印出的脸。
第5章
“你在看什么?”徐怀林抽走徐聪嘴里叼的烟,随意擦了擦身体,去穿衣服。
徐聪回头的时候在笑,无比惬意,他过来揉了揉徐怀林的头,把黑发都揉乱,笑声轻轻的,动作也很轻柔:“喂,你管那么多干什么?送你回家。”
昨天又有人来说房租的事情,老板扬言要卸了他一条腿。他明白自己是被当做了人形摇钱树,可对待救过命的人,人类总会无意宽待。已经是深夜了,窗户只是摆设,即使台灯的光亮雾气蒙蒙,黑暗还是浸润袭击,呼吸间席卷天地,整个空间都被空荡荡的黑色占据。今天没有去学校。也不知道……他拿出整整齐齐刚在书包里的辅导书,翻开一页,就着幽暗灯光欲写下一个公式,可卡住了,怎么都想不起来。耳畔一个笑嘻嘻的声音在叽叽喳喳:“欸欸——你这家伙,仗着自己记性优越么?!怎么连一本公式书都没有。你要带一本在身上呀。”
徐怀林怔怔地听着,幻听着,突然灯火明亮了些,逸散的精力又灌入全身。他缓缓埋首于掌心,笑容牵动起来,牵动着难以言喻的心跳:“我知道了……”
窗外有丁香花,已过了开花的季节,它却犹自绽放,不起眼的花朵儿轻抚过窗沿,闪逝紫色的记忆。他忽然听见了一个本不应该在这时候出现的声音——
“徐怀林!”
诧异之下扒开窗户往下看,半个身子都越出窗缘才发现平日分开的路灯下面立着一个人,那人在向他招手,一定也在向他微笑,真心实意,不掺杂一丝同情或疑虑。徐怀林连忙看了看表——11点!他也不知道先骂人好还是先傻笑比较好,索性还留有一丝理智,匆匆忙忙下楼,走近那个人时才开口说话:“你……你疯了吗?大晚上喊我名字?你来干什么的?”
不知道是在梦里还是真实存在的江垣眼也弯弯,嘴角微翘,月光玉碎于他的眼睛,渐渐凝固成琥珀的样子,明亮,清透。
“我来给你这个的!”
“这是什么?”
“花……多洛塔,很香。”江垣从塑料袋里掏出一个玻璃盒子,花浸泡在清澈的水里,经灯光投射,竟然凭空生出幽丽梦幻的美感——怪不得多洛塔的花语是“梦幻”。江垣没等徐怀林开口就抢先把玻璃盒塞进他怀里,笑容比他见过的花还要明媚,还要生动,可触摸——在他坠落在那样的笑容里时耳际追上来一句话:
“我知道你上次不许我送花……是我送的,但我不会再那样送给你了,这是装在盒子里去了茎秆的那种,就是一份普通的礼物,你会接受吗?”
徐怀林睁大了眼睛想说什么话,可说出口的却是:“嗯。”
“给你。”
江垣笑得真犯规。徐怀林努力想了想才想到过几天就是他的生日了,正好学校会放假,而江垣的小店子将很忙碌,也许这是提前的生日礼物?
“你明天还会来吗?”
“12秒9!”
江垣坐在树荫下看大家练习短跑,树上各种小动物聒噪得很,几只颜色幼稚的蝴蝶东窜西藏,搞得眼界里色彩纷繁,一片朦胧。他忆起那天晚上下意识问出的“你明天还会来吗”,摇摇头,笑着腹诽自己:傻子吗。他不来难道你能改变什么?又不知是谁说过的一句废话这时恰好飞过他的心扉,大意不过如此——所谓爱情就是沉浸在没事找事里,像个傻瓜。还真是个傻瓜……
他浅笑着目视田径场,忽然,有一个身影倒下去了。
阳光太毒辣,所以容易中暑,这种话听医生说了好多次,只不过这一次受教育的不是他。江垣目瞪口呆地望着医生用手指一个劲儿地戳着徐怀林的头:
“笨学生!你已经中暑了还没休息好怎么又跑步!”
徐怀林被派给一张湿毛巾,江垣把它叠好,示意徐怀林躺下来。湿毛巾覆盖在撞伤的额头上,冰冷触感让伤口的疼痛逐渐缓和,最后,忘记了疼痛,就陷入了安睡之中。江垣本来还在想要和他聊聊昨天看的那本书的情节呢,谁知只是一个转身这人就睡得这么香,他不忍心再去打扰。笑意丝丝渗入夏天午后虚化一切的阳光里,也分不清谁是谁。
手指寸寸试过方才还流着泪的眼角,确认最后一滴眼泪也被擦干净了,才慢慢回想刚刚的事。
他倒在地上时在念叨什么……?只捕捉到几个破碎的词,妈妈,蜡烛,汽油,水——糖果——?江垣俯身默望着紧闭双眸的苍白男生,咬了咬嘴唇,凝视半晌,最终还是放下双手叹了气。
四周没有人声。回环缠绕的空气安静胶着,几乎要激荡起汹涌水花,他试图掀起压在后颈的重物,用力推——却无济于事,仿佛去路都被焊死了,他无路可逃,连光线都捕捉不到他踪影。是……灼热的感觉……他现在在哪里……?包围着他的……是火焰吗……火光泄露奔涌入视野,将血液的红色灌进脑海,是火,火势旺盛,光芒明媚,丛林般拔节生长开来——蔓延——吞噬一切——背部是惊心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