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芒星(34)
“嗯,出门有点事,”陆延暂时收起手机,说完瞥见蓝姐手里那个垃圾袋看着挺沉的,顺势接过说,“我拿吧。”
蓝姐虽然是一口气吃六分炸鸡的女主播,其实看起来并不胖,反而尤其消瘦,她身上穿了件长裙,脖子里挂着一跳造型别致的项链。
暗绿色猫眼上盘着条蛇。
陆延之前演出需要买各种配饰,对这条项链多看了两眼,只觉得看着不像市面上买的。
下楼的时候陆延随口说:“姐你这项链挺好看。”
“好看么,”蓝姐推开出入门,笑了,又说,“我自己做的。”
六号三单元这栋楼本身存在就已经够诡异,他们楼里的住户身上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让人感到稀奇,比如一个女主播会自己做项链。
蓝姐问:“你直播在播了吗?”
“没呢,”陆延说,“还在研究。”
说话间,已经到了垃圾站。
陆延帮蓝姐把垃圾丢进去,就直接去边上的车站等车,等他看完导航再抬眼,蓝姐已经走回七区了。
从七区过去得转两趟车,陆延正好赶上下一班,他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两枚硬币,投完往车后头走,找了个角落坐下。
这站离始发站不远,车上人还不多。
陆延靠着车窗,接着看导航,信息栏正好弹出来一条消息。
[李振]:!!!!!!
那么长一串感叹号。
陆延正想问干什么,李振立马又发过来一句:你现在方便接电话吗?!
李振问完,可能是情况实在太紧急,不等他回复,电话直接就来了。
“快快快,”李振说话声都在抖,“你现在在哪儿呢!”
陆延靠着车窗,悠闲地看窗外:“车上。”
李振边跑边说:“什么车啊!你要去哪儿?”
陆延补充:“开往婚庆公司的车上。”
“……”
李振显然被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婚庆公司”弄得一头雾水,他压根想象不到他们主唱到底都在干什么。
“你要结婚?”
“我结个头啊,”陆延说,“去应聘司仪。”
“什么司仪,别应了,还应啥应,”李振简直快晕过去,“你现在赶紧下车——”
李振又说:“去防空洞!那黄毛今天要来!”
因为李振一通电话,陆延中途下车,更改目的地之后蹲在路边等导航重新分配路线。屏幕正中心那个圈转了半天。
“尊敬的VIP会员,正在为您规划最佳路线,请稍后……”
陆延在等导航响应的过程里抽了一根烟。
陆延想,李振这么急吼吼的,意思就是赶紧去抢人。
他其实对抢人这件事没有太大把握,一个那么厉害的吉他手,放着这么多乐队不去,更不可能来他们这个人都不全的V团。
“已经为您规划好道路。”
陆延只抽了两口便把烟灭了,站起身。
有没有把握……先抢再说。
飞跃路三号防空洞。
下城区地下乐队半壁江山都聚在这,抢人抢得如火如荼。
“兄弟,我知道你对音乐的热爱和追求,我觉得我们的音乐理念非常一致……你来我们乐队,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
“他那儿不行,看看我们——来我们这!”
“……”
李振比陆延先一步抵达防空洞,他费力挤进人群里的时候陆延才刚从离防空洞最近的地铁站口出来,李振扯着嗓子喊:“兄弟,这些乐队他们都有吉他手了!看看我们乐队,我们乐队没有!你知道我缺一点什么吗,我缺一点你!”
边上的人都惊了:“我靠土味情话都用上了,李振你是不是有点过分。”
有吉他手的黑桃乐队:“我们虽然已经有吉他手了,但只要你来我们这,让你当主音吉他手。”
李振几乎落泪:“黑桃,你把我们兄弟乐队之间的情谊放在哪里。”
黑桃队长:“我跟你们之间有个毛的情谊!你家主唱在我这挖墙脚的时候考虑过我们之间的情谊吗!”
这帮人抢得非常疯狂。
李振不仅要在这群人里跟着抢,还要被人吐槽:“兄弟,V团不行。”
第二击:“对对对,不行。”
第三击:“别去,他们V团不仅没有吉他手,连贝斯手都没有。”
最后一击:“而且V团主唱吉他弹得特别烂!”
人群中间,一个背着黑色吉他包、身穿白色T恤的高个子男生被层层包围,由于个子高,那头金黄色杂草头在人群中异常显眼。
陆延刚从马路对面穿过来,走到防空洞门口,远远地就看到那兄弟高挑的背影和闪闪发光的黄发。
陆延正在琢磨等会儿开场白要说点什么,争取给他们乐队这名“未来吉他手”留个好印象。别跟上回在C大厕所里跟黄T恤那场会面一样,得吸取教训。
至于说点什么……
兄弟我看你长得挺像我们乐队下一任吉他手?不如跟着我混?
防空洞里。
李振被吐槽得太狠,觉得怎么也得给自家主唱找回点排面,最后绞尽脑汁道:“但我们主唱长得帅啊!也算符合你一半条件!大、大、大……”
李振大半天大不下去。
情急之下,他忘了这小黄毛的艺名,一边心里焦灼地等陆延出现,一边在心里反复回想“名字叫大什么来着”。
防空洞内一片混乱。
陆延本来应该顺顺当当地从人群里挤进去,再自来熟地搭上那位据说挺牛逼的吉他手的肩,然而他站在防空洞门口,刚往前迈出去一步——
被挤在人群中的那个吉他手转过身。
男孩年纪确实小,除开比别人高出一截的个子以外,看起来甚至不满二十岁。
耀眼夺目的黄发底下是一张仿佛从陆延记忆深处爬出来的脸。
跟记忆里不同的是几年过去,男孩原来稚嫩的五官已经长开,轮廓线变得硬朗。
看到那张脸之后,陆延脑子里“轰”地一下,什么念头都没了。
昨晚的视频仿佛是一句启动魔盒的暗语,那句暗语一启动,四年前的那堆往事便铺天盖席卷而来。
陆延脚下明明是平地,一瞬间却感觉天旋地转。
一个声音追着他,烦得要死,简直像个得了中二病的小孩:“我什么时候才能弹得比你厉害?”
陆延又听到自己的声音,四年前的他背着吉他,穿过酒吧纷扰的人群,走在男孩前面,头也不回地说:“你?小屁孩,八百年以后吧。”
陆延回过神,难以置信地想,怎么是他。
这张脸和昨晚那串邮箱字母逐渐重叠在一起:dap。
李振还没想起来这兄弟叫什么:“大大大……”
dap。
陆延站在防空洞门口,心里默念:大炮。
黄毛被李振‘大’半天,大得有点无语,他视线从这帮人身上转悠一圈,还是没发现自己要找的人,有点失望地抬手拉了拉肩上的吉他背带,说:“我叫大炮。”
李振拉人拉得筋疲力尽,最后问:“行吧,大炮还是小炮都无所谓,你到底来找谁的啊!”
黄毛摸摸后颈说:“找我大哥。”
黄毛说着,仿佛感应到什么,将视线放远,往防空洞门口看。
门口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dap:大炮!
剧透一下小黄毛本名叫戴鹏。
第32章
陆延一时间不知道怎么面对, 下意识往后退两步, 退到防空洞边上那扇大开的铁皮门边上。斑驳生锈的铁皮在烈日下晒得发烫, 后背贴在上面,隔着层薄薄的布料,那股过热的温度透过布料一点点往上。
而他却感觉指尖发凉。
浑身上下所有温度的一下都褪了去。
他现在这个位置, 再往左手边偏移几厘米就是防空洞那堵圆拱形的出入口,正好错开大炮投过来的视线。
他靠着那扇陈旧的铁门,还能清楚听到防空洞里传出来的对话声。
是李振苦恼崩溃的声音:“你大哥到底是谁啊!”
大炮说:“我大哥是黑色心脏乐队前吉他手。”
其他人面面相觑, 地域差异以及多年来乐队成团、解散频率甚高, 突然冒出来一个‘黑色心脏’还真没人知道是什么。
但这帮聚在防空洞里的人毕竟都是从各个地方来厦京市的,经历丰富。
其中有人窃窃私语:“哎我好像有印象, 霁州的,以前听人说过。”
大炮语气一扬, 又仰着头说:“他是吉他弹得最好的男人,是我人生的灯塔!我的偶像!我永远的对手!我苦练吉他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打败他, 我们约好了要比一场赛的!”
“……”
啥剧情啊这是。
李振又问:“那你大哥名字叫啥?”
大炮沉默一会儿:“不知道。”
“……”
大炮:“大家都叫他老七。”
“……”
玩乐队的年轻时候都取过几个羞耻到不行的艺名。
除了‘老七’这个广为人知的名字意外,大炮对那名穿白衬衫的、身后背着吉他的长发大哥的个人信息知之甚少。四年时间过去,以前存的东西和联系方式在搬家途中弄丢了。
他们俩岁数正好差了三年, 他去参加中考那年, 大哥正好高考。
直至今日,大炮仍然能清楚地记得,少年高考前背着琴,穿梭在酒吧里对他说:“我要去厦京市,如果以后再见面——”
少年说到这, 顿了顿,回头看他一眼:“我就跟你比一场。”
……
“兄弟!我们这带七的也挺多,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乐队键盘手小七,”有乐队开始拓展思路,为抢人不择手段,“我也可以改名,七什么都行,看来你跟我们乐队很有缘分,来我们这啊。”
“名字、照片、联系方式……啥也没有你找个屁!别找了,来我们黑桃乐队。”
黑桃乐队对这位拥有响亮艺名的吉他手势在必得。
李振不甘示弱喊:“来我们这!”
黑桃:“你就别瞎凑热闹了,对了,你们主唱今天没来?我还担心你们团那位狗东西要是过来,我们乐队没准抢不过他。”
黑桃队长回忆起被陆延挖墙脚的恐惧,再次感叹:“太狗了,真的。”
李振也想问陆延怎么还不没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