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爷(24)

　　他知道林二这话背后的意思，林二是在问，你确定不要给李家人留条活路了？
　　方少儒不是坏人，却也不认为自己是个滥好人，他爱他的妻子，也爱他的儿子，只是他妻子的亲戚……方少儒抱起熟睡的儿子，对林二微微颔首，一派官方外交的模样“谢谢林先生一直以来对崽崽的照顾，我和caroline都很感谢你。只是我父母一直很想念崽崽，希望我能将他们的孙子带回去给他们照顾。你知道，老人家总是舍不得孙子离开自己身边的。”
　　林二那时的眼神让他害怕，他只能强装镇定的抱着儿子，转身离开，走到门口，听到林二再次开口“他妈妈也舍得他离开么？”
　　这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了，方少儒转过身，直直看着林二，缓缓道“林先生，caroline是崽崽的妈妈，不管崽崽是不是在她身边长大，这都不会改变，正如你是他的舅舅，这关系永远也不会变的。”
　　所以如果你伤害了他母亲，他就会恨你，林二自能听懂他话中的意思，他缓缓眯起眼睛，看着面前这个他一直不当回事的男人，随后冷笑了起来，“滚出去。”
　　这是林二爷为了方卓文的第一次妥协，方少儒知道，也许这也是最后一次了，林家的浑水，他趟不起，也更不能让儿子参合进来，后来李家人的下场，更是让他庆幸自己作出的这个决定，将儿子带走是对的。
　　那时，他抱着儿子走出林家大宅，回头看着这栋坐落在庄园正中，宛若城堡般宏伟的建筑，方少儒抱紧了怀里的儿子，轻轻在他额上印下一记亲吻“宝贝，我真希望，以后这地方，你再不要进来了，你乖乖作方家的宝贝就好，林家，你还是离它远一些吧。”
　　
　　第43章
　　
　　当年的故事，方卓文自然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的父亲爱他，尊重他，自小到大，任何关于他的事情，父亲都会与他商量，并提出中肯的建议，最终让他自己做决定，他们是父子，更像是朋友，父亲从不曾打过他，连骂他都没有，他做错了事，也只会对他摆事实讲道理，这份尊重，让方卓文与父亲更亲密。他有任何心事，也愿意向父亲透露，因为方少儒除了是父亲，也是一个愿意为自己保密并能提出中肯意见帮助解决问题的朋友，方卓文一直认为自己很幸运，有个好父亲。
　　今天这个秘密，方卓文愿意向父亲透露，也说明了他对方少儒的信任，这样的事，他甚至做好了被揍的准备，所以今天这样的结果，除了心安，方卓文也不由暗暗赞叹一句，父亲真是好修养，好脾气。
　　对于父亲的那番话，他自然也听在耳朵里，记在了心里，父亲说的没错，他对林二的感情的确是因为崇拜和感恩累积起来的，可他自己心里清楚，除了崇拜和感恩，还有别的，他说不出林二哪里好，在他看来，林二哪里都好，林二与他亲密一些，他会很开心，激动的心跳都加快，林二如果表现出疏远，他就觉得很伤心，总要胡思乱想，最可怕的是，夜深的时候，他总在梦中梦见那个人，做着以他们的身份绝对不能做的事，如果这都不是喜欢，那还能是什么？
　　可父亲今天的一句话却让他害怕，父亲说，他把你当儿子一样宠爱着，是的，自己是喜欢林二的，他相信林二也是喜欢他的，可是，是哪种喜欢呢？如果对他的喜爱，对他的亲密，只是把他当作自己的儿子，那他该怎么办？
　　他努力回忆二人的相处，越想越觉得恐慌，林二真的对他好，但方式也的确是对待孩子的，甚至可以说是对待幼儿的，无限的宠溺与容忍，还有……控制。
　　方卓文 不是傻子，很多时候，他都能感觉到，林二对他的控制欲，只是因为他喜欢林二，因为他想着感恩， 所以压下了心里的反抗与不耐。可现在想来，这种控制欲，可不就是像专制的家长不放心年幼的孩子，所以总要处处过问，处处插手。
　　方卓文觉得自己陷入了一团迷雾之中，他看不清方向，不知该怎么办，不知该往哪里走，离开，他舍不得，去把话说穿，可如果结局不是自己想要的，以后他们又要如何相处？
　　他还太年轻，不过刚刚大学毕业，一直顺风顺水，在此之前，人生最大的烦恼只是为了应付考试不能打游戏罢了。毕业之后，连这点烦恼都烟消云散，现在在感情上碰到个这样的大难题，喜欢的人是个男人，还是自己的小舅，方卓文完全的束手无措。
　　幸好现在还有父亲愿意倾听他的烦恼，不然这个秘密藏在心里，他非被逼疯了不可。
　　他站在花洒下，任凭水流冲刷全身，只是发呆，他心里仿佛有只小猫，伸着稚嫩的爪子，不停的挠抓着，挠的他心烦意乱，再受不了，他双手握拳，在墙上狠狠捶了几下，关上开关，也不擦干身上的水，只是随意拿着衣服套在身上，他冲进客厅，叫道“爸爸，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直接去跟他说好不好，我真的受不了了。”
　　方卓文身上水淋淋的，头发塌下来，刘海遮住眼睛，显得无辜而又可怜，仿佛在雨中被主人抛弃的小狗，方少儒轻轻叹了口气，“儿子呀儿子，你给我出了个大难题，你知道么？你去跟他说，说什么？说你自己都理不清的感情？不说你，单说他，你想过他是什么想法么？如果他把你当儿子看，你去跟他说你爱他，他会宰了你！儿子，你不要命了，我还想你给我养老送终呢。”
　　父亲的话说中了方卓文的心事，他抿紧嘴唇，低头不语。
　　方少儒再次长叹口气，“这个问题我解决不了，这样吧，正好我现在放假，我们一起出去旅行好不好？你去散散心，顺便理清楚自己心里的想法。有时候，你知道，因为靠的太近了，所以很多事反而想不明白。好不好？”
　　在父亲期待关怀的目光下，方卓文沉思良久，最终轻轻点了下头。他想，他们之间，可能也真的需要一些时间和距离。
　　
　　第44章
　　
　　方少儒陪着儿子回去林宅拿护照等东西，其实这些只要打个电话，让佣人送过来就可以，可方卓文却坚持要自己去拿，方少儒知道，他是想亲自面对林二，亲口跟林二说，他要出门旅行。
　　这是方卓文幼稚的勇敢，他不能容忍自己像逃跑一样的离开。方少儒心里是不愿意的，这种时刻，也就是方卓文迷茫慌乱的时刻，两个人不见面是最好的，可他不能拒绝儿子的要求，方卓文这人，从小到大，表现的像个乖宝宝，家长安排什么，他都会去照做，但方少儒清楚，他这儿子，其实心底最叛逆，你只能哄着他，绝不能命令他，你要跟他比强硬，他一定和你撞到头破血流都不罢休，所以 方少儒点了点头，“我和你一起去拿。”
　　回到林宅，林二并不在家中，听佣人说，是去公司了，方卓文拿到护照后，磨磨蹭蹭的不肯走，方少儒知道他心中所想，于是笑道，“好久没回林宅吃饭了，听说又换了厨师？我们今天干脆吃了晚饭再走吧。”
　　一听父亲这话，方卓文两眼放光，赶紧点了点头，好似怕他反悔似的，立刻叫来管家，点了一堆他喜欢的菜，让管家通知厨房精心准备，随后有些讨好的看着他。方少儒微笑不语，心里却不停叹气，这傻儿子，看来真是陷下去了，要多做几手准备才好。一想到要再次面对林二，与他正面交锋，方少儒不由屈指扶额，真心觉得有些头疼了。
　　在将方卓文带走后的十多年里，方少儒偶尔也见过这位林二爷，每次见面时，他都是一付皇帝派头，身边下属保镖如云，自己与他也只是表面客套几句， 然后他寻问方卓文的近况，自己一一回答罢了。
　　十多年前，林二爷还是林二少的时候，就已经气势惊人，只是那时犹如一把出鞘的宝剑，让人一看就害怕，但那种害怕至少是明处的，不似现在，他已收敛了周身的锋芒，就好比深藏不露的大海，表面看似风平浪静，可海平面下却是波涛汹涌，你永远不知他会何时发难，然后掀起滔天海啸湮灭一切。这种害怕，是提心吊胆的， 最耗心神。
　　方少儒现在就处在这种境况里，自他听到林二回家的那刻，心就提了起来。特别是在餐桌上，方卓文提出，他要出门旅行的时候。
　　听了这话，林二面色不变，只是夹菜的动作稍稍顿了一下，不过几秒的停顿，然后他将菜夹进了坐在他身边的方卓文碗里，轻笑道“怎么突然想去旅行了？”
　　“待着无聊，就想随便出去逛逛。”方卓文垂着眼睛，心不在焉的回答。
　　“是么？”林二轻轻反问一句，便不再说话。
　　可他说音刚落，餐桌上的气氛就好似凝固了一般，桌上林家几个堂兄弟还有方少儒都感觉好像耳边响起了嘀嘀哒哒的指针走动的声音，这是定时炸弹的走针的声音，可惜的是，没人知道这走针何时走到头，这炸弹何时爆发。
　　看着林家几个兄弟脸上的表情，方少儒只觉好笑，这几个小子肯定后悔今天回家吃饭了。
　　再偏头看看自家的傻儿子，他倒是一脸坦然，只是低头扒饭，万事不问，明明坐在暴风中心，却完全感觉不到林二的低气压似的，也不知是该说他迟钝好，还是该说他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一顿饭好不容易吃完了，林佑文带头，几个兄弟赶紧道别离开，溜的比兔子还快，临走前林熙文还特意看了方少儒一眼，似乎知道是他挑起的这场祸事，惹的老爷子又开始心情不好，不过不待方少儒回应，就见林绍文轻轻推了他一下，随后二人来到等在前方的林佑文旁边，三兄弟一起走了出去。
　　这几个 小子能逃，方少儒却不能走，于是饭桌上剩下的三人转移阵地，去了小客厅——聊天。
　　“准备去哪里旅行？”面对方卓文时，林二似乎永远都是轻声细语，一派温柔和煦。
　　不过方小少爷可不能体会这种特别的优待，只当作理所应当，于是回复的时候，也不怎么尽心，只说是没想好，走哪是哪，这话怎么听怎么都感觉是在敷衍。
　　林二也不生气，只是笑，话语中尽是关心，和谁一起去，路上有什么安排，要不要他帮着规划一下。
　　方少儒坐在一旁面色不变，心中却觉得好笑，这哪里是呼风唤雨的林二爷，简直就是二十四孝老爹，比他这个正统老爹还尽责。这般想着，心里又升起一股无奈与担忧，他也看不出林二对方卓文到底是何想法，说是父子之情，他自己就是做爸爸的，感觉总有些不对劲，但要说有别的什么，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不管怎么说，让他二人分开来，拉远距离，总是不错的。
　　似感受到他的想法，林二突然偏头瞥了他一眼，虽只一眼，可是目光如电，方少儒不由心中一凛，连忙坐直了身子。林二却不理会，只看了他一眼之后，便又转过头，全心扑在方卓文身上，继续嘘寒问暖，当方少儒不存在一般。
　　方卓文说了一些想法，中间停顿了一会，随后装作不经意的表情与语气道“小舅，你有没有时间？我们一起出去。”此话一出，不说方少儒，连林二都不由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