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堂惊掠琵琶声(29)
果然,相思害人,浮想联翩。
将通行证给站岗的武警看过,进了院门,沈识檐还在端详着那两个字。
“怎么一直看?”
沈识檐指了指,眯着眼睛问:“你这么写,不会有什么问题吗?”
孟新堂反问:“有什么问题?”
“闲言碎语,被别人知道了的话,可能会对你印象不好。”
“没关系,”孟新堂轻轻摇了摇头,“他们不会开除我,目前也找不到人来代替我的工作。至于闲言碎语,我从来不去听。”
沈识檐笑了:“你这算是……恃才傲物?”
“不,是为爱痴狂。”
沈识檐的目光立即投向了他,紧接着,压低了声音笑了起来。
这会儿院子里的人并不算少,孟新堂忽然拽着沈识檐的胳膊停下来。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胸牌,给沈识檐戴上。沈识檐捏起来一看,上面写着:“2015年新年晚会 亲属证”。
耳朵有些痒,沈识檐还没来得及抬起头,孟新堂的声音就已经揉进了他的耳窝。
“总算把你等来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在他的话音刚落下时,沈识檐的眼睫抖了两抖,他抬头,重新看向了孟新堂。
因着天气寒冷,他的皮肤显得愈发地白,这也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变得清冷了几分。可与之对比强烈的,是他的一双眼睛,灿若暖阳。孟新堂似看到了一整个宇宙,并沉溺其中。
很久,他叹了一声,将手搭到了沈识檐的肩上。
“要不是想着要低调,我真的想在这里吻你。”
沈识檐立即抖着肩膀笑出了声音,笑他的情话越来越直白。孟新堂将他冰凉的手握在手里搓了搓,说:“不是情话,只是心里话。”
第三十章
办新年晚会的礼堂倒是不大,但很热闹,会场布置得偏温馨,不像是个正经的演出晚会,而更像是一场阖家联欢会。沈识檐环顾四周,发现周围的人好像比他想的要年轻些。
孟新堂帮他脱掉了大衣,带走了一身的冷气。沈识檐转头,看到孟新堂已经将自己的大衣搭到胳膊上,含着笑,目光在他的上身梭巡。
沈识檐低头看了看自己:“好看?”
孟新堂微倾身,擦着边碰了碰他的额头:“非常。”
沈识檐刚要调侃,却瞥见两个人影,是很久未见的江沿小,还有沈习徽。江沿小的发型和表情都没怎么变,唯独肤色,黑了好几个度不止。
“沿小回来了?”
孟新堂点点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在看到沈习徽的时候一愣,慢半拍地“嗯”了一声。
那边江沿小正和一个女生聊着天,不知道那女生说了什么,江沿小皱着眉头拉过沈习徽的手和自己的排在一起。那个女生指了指他们两个的手腕,捂着嘴笑得起劲。
沈识檐仰仰头,在孟新堂耳边小声:“在比黑白。”
沈习徽是真的白,在这种白炽灯光下,露出的皮肤白得像是在反光。
江沿小垮着脸看了看自己的胳膊,又呆呆地看向了沈习徽。沈习徽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上前一步,摸了摸江沿小的脑袋,低声说了句什么。
“他们两个……在谈恋爱?”一直沉默地看着的孟新堂忽然发声,语气中有疑惑,还有难以置信。
沈识檐点点头:“很显然。”
他看到孟新堂慢慢拧起了眉,有些奇怪地问:“怎么?你不同意么?”
“嗯?”孟新堂刚才像是在走神,没听清沈识檐的话。
“我说,我觉得沈习徽人不错,很可靠,你不用太担心。”
“没有担心,”孟新堂摇着头解释,“我只是在想,沿小进场这么久,他俩都没见过面,是怎么在一起的。”
沈识檐愣了愣,很快,低头笑出了声音。孟新堂转回目光,探寻地看向他。沈识檐吸了吸鼻子,抬头说:“爱情来了,时间空间,都不是问题。”
沈识檐的脸就在触手可及的眼前,孟新堂这一刻觉得,这句话还是有失偏颇的。因为他在这一刻发现,距离是很拉扯人的——人在梦中笑,和人在眼前笑,感觉非常非常不一样。一为思念如疾,一为欣喜若狂。
演出很快就要开始,孟新堂领着沈识檐坐到了第三排,沈识檐低声问:“你没有节目吗?”
孟新堂摇头,笑了笑:“都说过了,我真的没有艺术细胞,我连唱歌都走调。”
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两瓶水,孟新堂伸手拿过其中一瓶,拧开瓶盖,递给沈识檐。
“我觉得你很有艺术细胞啊,”沈识檐喝了一口水,补充,“而且是大家风范,自成一派的那种。”
孟新堂听到这夸奖有些忍俊不禁,沈识檐见他低着头笑,以为他不相信自己说的话。
“真的,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你站在那里,就已经是一件艺术品。你说的话,你的思想,也都是艺术品。”
孟新堂这回笑到停不下来,心里甚至有些得意生了出来,他在开始暗下来的灯光中握住了沈识檐的手,放到自己的腿上。
“承蒙沈先生抬爱。”
沈识檐翻了手腕,不动声色地回握住他,两人就变成了十指相扣的姿势。
“不客气,孟先生当得。”
在大堂完全暗下来的时候,孟新堂忽然想到一直忘了说的一件事。他凑近了沈识檐,用很低的声音提醒了一句:“对了,忘了跟你说了,待会儿你应该会见到我的母亲。”
他感到沈识檐握着自己的手紧了一下,低头看了看两人的手,再抬头,正对上沈识檐流淌着光的双眼。
“你母亲?”沈识檐的唇紧紧抿上,好一会儿,才又动了动嘴巴,“你怎么不早说?”
“紧张?”
孟新堂这么问着,视线却一直没离开沈识檐的眼睛。
“紧张啊,”沈识檐忽然咂了下嘴巴,“早知道就不穿这件,穿件正式点的,你该……”
你该早一点告诉我。
这话没说完,就被一个忍了很久的吻截断。而话的尾音还没消散,孟新堂已经主动离开了沈识檐的唇。
“不用担心,该做的工作我都已经做好了,该说的话我也都说过了,你只需要给她看看你有多好……”
孟新堂忽然停住,沈识檐便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毕竟,这个我描述不来。”
沈识檐没想到孟新堂情话的火力已经猛到这种程度了,他哭笑不得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你最近到底学了什么?”
孟新堂有一下没一下捏着他的手:“不需要学,肺腑之言。”
“那你就是天赋异禀。”
尽管孟新堂已经在尽力让沈识檐放轻松,在看晚会的时候,沈识檐还是总想到待会儿要见家长的事情。节目刚刚过半,沈识檐思绪又有些起伏,他换了个姿势,用手肘碰了碰孟新堂。
“你母亲来了吗?”
孟新堂朝前面看了一遍,摇头。
“她跟我说还有工作要忙,晚一点过来。”
沈识檐舒了一口气,松了松肩膀,身子也顺着椅背向下滑了一点。孟新堂看得新奇,弯着唇角问:“还真的在紧张?”
沈识檐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拉过他的手掌,放到自己的胸口。
“上天作证,这是我第一次见家长。”
孟新堂笑得靠到了沈识檐的肩头。
孟新堂的母亲在临近结尾的时候才姗姗来迟,她刚从侧门进来,孟新堂就注意到了。他示意了沈识檐,沈识檐忙直起身子看过去。
孟新堂母亲的样子和他想的差不多,只是好像看起来要更加随和一些。他看到她弯着腰掠过两个人,没去礼仪示意的中间位置,而是坐在了第一排靠边的一个空位。不少人朝她点头打招呼,她都微笑着一一回了过去。
“你母亲,在专业上是什么程度?”
“总师,总体总师。”
沈识檐吸了一口气:“太厉害了。”
晚会散场后,沈识檐抻了抻有些发皱的袖口,刚要问是不是要去找孟新堂的母亲,就听到孟新堂已经唤了一声。他抬起头,看到了正款款走来的人。
“阿姨好。”沈识檐轻轻鞠躬,淡笑着说,“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乔蔚停在他们面前,带着笑打量了一眼还低着头、欠着身的年轻人,“早就听新堂提起过你,只是我工作一直忙,没找到时间见见你。”
“哪里,是我该早点去拜访您的。”
沈识檐抬起了头,乔蔚这才得见他的眉眼。一眼看过去,沈识檐给乔蔚的第一印象就是干净。笑容不浮不假,让人看得舒服。
“新堂跟我说你31岁,但是现在看来,好像不太像。”乔蔚笑吟吟地瞥了孟新堂一眼,“你不会是怕我反对,谎报了年龄吧?”
“他看起来显小。”孟新堂说着,便又多看了沈识檐两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穿了这件粉衬衫,沈识檐今天并没有穿很正式的皮鞋,而是穿了一双白色的休闲鞋,站在老气横秋的自己的身边,着实显出些年龄差。
乔蔚又笑着说了几句,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家长里短。沈识檐有分有寸地应着,时不时还能逗得乔蔚笑两声。本来孟新堂还想着,万一沈识檐真的紧张,自己就说两句,把这次会面结束了,可看着沈识檐游刃有余的样子,他觉得好像无论是刚刚的沈识檐,还是现在的自己,都多虑了。
“本来想今年一起吃个年夜饭,可我这里有活动,明天也走不开。等过了年吧,大家都有空的时候,一家人再一起吃个饭。”
直到谈话接近尾声,乔蔚才说了“一家人”。沈识檐轻微地怔了一下,点头说“好”。
两个人走出研究院的大楼时,已经又飘了漫天的雪。孟新堂见沈识檐看着半空中愣神,便问他在想什么。
“在想你母亲。”
“想她什么?”
孟新堂撑开了刚从门卫那里拿的伞,手搭上沈识檐的肩头,拥着他走向撒着雪的天地。沈识檐抬了抬眼睛,不出意外地看到头顶的伞正朝他这边斜着。
“没想什么,只是觉得,优秀的人,你不需要跟他(她)有什么很频繁深入的沟通,几句话,就能知道他(她)很优秀了。”
他回忆起乔蔚谦逊有礼的话语、进门后弓着的腰、坐到靠边座位上的样子,还有在他们的谈话结束后,被乔蔚顺手拿走的那个并不曾属于她的废弃纸杯。
一个人有多重的才华,骨子里就会刻上多大重量的谦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