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矜(33)

　　 “你们现在人在哪，周围什么状况。”越知水边问边往停车场里面走。
　　 信号像是受到了影响，周绪的声音断续而失真，“在……的厂房区，所有人都在，他们在这里建立了一个临时安置点，我们……被困住了。”
　　 越知水捕捉到了周绪回答里的关键信息，蹙眉问道：“他们有多少人？”
　　 “我们目前观察到的觉醒……几十个，还有近百个……普通人。”声音忽然中断，又是长时间的沉默。
　　 越知水直觉这通话是周绪瞒着人悄悄发送过来的，他明摆着是在躲人。
　　 可她没想到的是，那支建立临时安置点的队伍，竟然有这么多人，不光如此，他们竟然连没有异化也没有觉醒的普通人也收留了。
　　 “怎么会被困住。”越知水贴着墙缓缓往里走，胳膊和肩从粗糙的墙面上缓缓擦过。
　　 周绪那刻意放缓的呼吸声又一声声地传了过来，接着咚一声巨响，像是钢板被猛撞了一下。
　　 隐隐约约，像是谁喊了一声“退”。
　　 随后衣物摩擦不止，那沙沙声像是疾风正拍打着声音输入设备。
　　 越知水没有中断通话，等着周绪的回答。
　　 过了近三分钟，周绪又喊了一声“越姐”。
　　 “你说，我听着。”越知水淡声说。
　　 “我们接到元医生他们的时候，本来想通过强制定位找到你和檀学姐的位置，但是忽然出现了一只高异化度的异化人。”周绪气喘得气，他猛地倒吸了一口气，试图使气息平复。
　　 越知水微微眯起眼，一时没注意这周绪也跟着白小贝喊“学姐”了。
　　 她冷声质疑着，“占领了这个区的人怎么会让高异化度的异化人在外游荡。”
　　 “我们也想不通……”周绪迟疑地回答，“本来我们已经打算放弃那只异化人了，但信号受到了干扰，做不到强制定位，小贝怀疑那只异化人有问题，便提议追上去。”
　　 他顿了一下，“没想到，那只异化人把我们引到了厂区。”
　　 越知水细眉微皱，“异化人不可能还存在思考能力。”
　　 “但它确实在把我们引过来！”周绪声调微扬，话音一顿，又压抑起了震撼，咬牙切齿地说：“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对异化人进行控制的。”
　　 越知水朝黑暗中打量了一圈，警惕地朝角落里望了过去，“难怪他们没有立即击杀那只异化人，怕就是想把你们引过去，好一并把兽晶夺了。”
　　 “可他们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周绪惊愕道，“难道我们刚进B21区时就遇到异化人也并非偶然？”
　　 越知水沉默了下来，她也觉察到，那些突然出现的异化人似乎是受到了某种指使。
　　 她朝黑暗深处看了一眼，低声问：“你们能走吗。”
　　 “还在想办法。”周绪急急说了一句，“有人来了。”
　　 他那低沉的话音戛然而止，就连信号受到扰乱的沙沙声也随即沉寂在空气之中。
　　 四周一片寂静，越知水垂头朝手环看去，确认通话确实中断了。
　　 地下一层，在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显得格外寒凉。
　　 一时间像是太阳西下了一样，气温急速下降着，后颈竟涌上了一丝寒意，连带着寒毛也一根根立了起来。
　　 她不信这底下一个人也没有。
　　 在异化刚刚爆发那一阵，有专家称严寒地区的异化进度会更缓慢一些，高热地区的异化发生率更高，怀疑是气温导致人类异化。
　　 在谣言传出之后，不少人躲在屋里连空调也不敢关上。甚至还有人直接搬到了负二层和负三层，就是为了躲避阳光的祸害。
　　 那样大规模的群聚，如果异化爆发，那异化人必定会成群出现，就算是这B21区也不可能幸免，如今这地下停车场却是一点声音也没有，还挺奇怪的。
　　 底下的车停得不多，大多已经在市民逃命的时候被开走了，余下的车都覆盖了厚厚一层灰，车玻璃全然被灰尘掩盖着，连车内的状况也窥视不到。
　　 越知水扫了一眼，没找到一辆降了窗的车。
　　 周围静得像是连空气也凝滞了一般，一辆辆车整齐地停在停车位上，像是个宽阔而阴冷的坟场，一片死寂。
　　 她随手拉了身旁那车的门把，毫无意外，车门纹丝不动。
　　 车窗上那层灰薄厚分明，依稀还能看见一个被覆盖过的掌印，明显是被人抹过的，只是后来又落下的灰将那掌印遮了过去。
　　 越知水缓缓蜷起了五指，快速从车窗上一拭而过，这才能看清车里的种种。
　　 车里没有人。
　　 打不开车门，没有车钥匙，按照现在车辆的安全性来说，根本不会让外人开走。
　　 啪嗒一声。
　　 那清脆的声响在空旷的地下停车场里回荡着。
　　 像是什么东西被撞翻了，那玩意在地上咕噜滚动着，又嘭一声撞上了石柱。
　　 越知水微微皱起眉，那应该是个易拉罐。
　　 这地方有易拉罐不出奇，毕竟是藏过人的地方，可这易拉罐是被什么东西撞翻的？
　　 沉重的哈气声忽然响起，低沉得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不像是正常人类能发出的声音。
　　 越知水缓缓低下身，正想朝另一个方向躲去的时候，忽然听见拐角处传来的脚步声。
　　 她猛地抬头，在黑暗中看见了一个纤细的轮廓。
　　 那人的身形看着纤细羸弱——
　　 是檀羡。
　　 与那低低的哈气声相比，檀羡的脚步声太过分明。
　　 檀羡脚步一顿，隐隐听见什么东西在呼吸，沉重却舒缓，像是鼓风机在运作着。
　　 可除了那呼吸声以外，她便什么也听不到了。
　　 这停车场安静得过分了点，并且还连丁点亮光也没有。
　　 檀羡的心脏猛地一紧，像被一股来路不明的紧张硬生生地攥着。她下意识朝四周望去，试图找出越知水的身影，心说这人该不会是出事了。
　　 静得越是出奇，她就越是恐惧频生。
　　 然而暗处的异化人已经被吸引了过来，四肢着地地从车底猛地爬出，从它喉咙深处传出来的哈气声骤然急促起来。
　　 “哈——”
　　 黑暗中，檀羡看得清清楚楚，那异化人的下巴湿润了大片，下巴因异化而长出的长毛结在了一块，还沾满了从口腔里分泌出的唾液。
　　 大滴的唾液哒一声落在地上。
　　 檀羡欲言又止，本是想喊越知水名字的，可又担心会引来别的异化人。
　　 那流涎不止的异化人已经夺步而出，整个人因为四肢着地的跑动而震颤着，就连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声音也变得含糊不清，像是风在呜咽。
　　 两百米开外，急促有致的脚步声在地下停车场里回荡着。
　　 一百米，五十米……
　　 越来越近。
　　 那异化人穿着一身保安的制服，看样子是上班途中忽然异化了。
　　 它身上的衣服虽然遮得严实，但裸露在外脸部、脖颈和手背上长满了长而杂乱的兽毛。
　　 也许是发了腮的缘故，它的两颊微微鼓起，那鼓起的弧度虽小，但在仍是人类轮廓的脸上却尤其明显，像是皮肉里充了气。
　　 檀羡急忙往周边斜了一眼，转身便朝整齐排列的车辆跑去。
　　 异化人穷追不舍，不断分泌的唾液啪嗒啪嗒地落在地上，猛地扑向了檀羡的后脚跟。
　　 檀羡被扑了个正着，只觉得脚踝被尖锐的兽牙钉着，那粘稠的唾液已经沾到了她的脚跟上。她倒吸了一口气，忍着不适微微侧身，抬起另一条腿朝异化人的脑袋猛地踹去。
　　 咯吱一声。
　　 是异化人的头骨发出的声响。
　　 随后钉在她脚跟上的力度略微一松，她猛地收回了脚，爬起来又往前跑。
　　 后脚跟被咬伤后刺痛不已，想忽视也忽视不了，可她没办法停下来，因为那异化人又追上来了！
　　 这个地下停车场也太空旷了些，在这种没有阻拦物的平地上，她再怎么跑也跑不过一条“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