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妖记(86)
池渔猛地睁大眼睛,“衣服……拿去给闵秀分析,所有的,尽快!”
妈妈紧紧地把女儿圈在怀里,趁机往外走,雯雯这时却想到了什么,扭着上身从妈妈腋下露出头,大声说:“陶吾说不怕,渔宝不怕!”
安兆君冲妈妈连连摆手,让她赶紧走。
林鸥还想喊住她们,却听池渔喃喃地叫了声:“姐姐。”
“在呢!”
池渔放下手盖住眼睛,“帮我打针麻醉剂。”
*
“剂量够她睡四至六个小时,看她身体素质。”闵秀收好废弃针头,熟练地扒开池渔的眼皮,查看瞳仁状况,“但是骨折最好尽快处理,尤其是肋骨。”
“好的我知道了。”林鸥侧身做出“请”的手势。
闵秀却不动,“你打算什么时候给我一个解释?”
林鸥装傻:“解释什么?”
闵秀指着睡沉的伤患,呵呵冷笑:“上次我看着的,才几天,辐射症状全部消失。血检数值一成不变。外面一堆人还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那些人……”
她迟疑了下。
那些人的衣服明显是手工剪裁,穿在身上却不怎么合身,甚至有多出一条袖子和裤管,她有个大胆的猜测,太大胆了,反而难以说出口。
闵秀定了定神,沉声道:“别以为我眼睛不好用。”
“闵组长明察秋毫,闵组长洞若观火。这样,等渔宝儿醒了,我一定让她给您解释,行吗?”林鸥想也不想把锅甩给人事不知的伤患,双手合十诚恳道,“您说得对,下面这么大动静,又突然冒出来这么多人,您能者多劳,先安抚冰洋他们,尽量让他们别来凑热闹。拜托拜托。”
闵秀板起脸:“别跟我嘻嘻哈哈,你给我个准话,我心里有数了,才好跟别人解释。”
谁也没想到事情闹那么大,瞒是不好瞒。林鸥抱着手臂,犹豫着要不要拣点细枝末节告诉闵组长,余光一片火红,身后跟着一条小尾巴,小阳跟老陆一块来。
林鸥朝小阳招手,扭头向闵秀道:“管事的来了。”
小阳蹑手蹑脚来到她身侧,老陆却在门口急急摆手,让她别大呼小叫,气声问:“小渔儿睡了?”
林鸥点头。
闵秀道:“打了麻醉针,断骨痛一般人受不了,睡过去好。”
老陆这才放心进来。
林鸥知道老陆为什么缩头缩脑。
找不到陶吾,她那可爱的妹妹一双血红眼睛直勾勾盯着老陆,那眼神……啧,说是煞神附体她都信。
“闵组长先去,晚会儿,最晚明后天,等这边情况稳定,我亲自给你说明情况。”老陆温声细语,态度比林鸥正经多了。
闵秀看看林鸥,又看看他,“行,我等你。”
林鸥一直目送闵秀到电梯口,问老陆:“你真打算告诉她?”
老陆:“闵组长虚怀若谷,叫她知悉无妨。”
林鸥扯扯耳廓,“您能说大白话吗?”
老陆斜她,懒洋洋道:“我看闵秀自己猜了九成九,往后她跟小渔儿或许有段机缘,叫她知道没关系。”
“机缘?”
“天机不可泄露。”老陆拉过凳子,大马金刀在床头坐下,伸手虚虚覆在池渔额头。
比起所谓机缘,林鸥自然更关心妹妹的伤情,“怎么样?”
“死不了。”老陆鼻腔嗤出股气流。
林鸥上牙磕下牙,心说肯定不是错觉,老陆人前人后就是两副面孔。
老陆甩甩长发,不知为何还要多嘴补一句:“祸害遗千年哪。”
“你说谁祸害?”
林鸥眸中绿芒闪烁,眼尾赫然冒出刺青般的深色眼线,几乎延至鬓角。先前因清理现场刨石堆而损坏的指甲转为尖利,且伸缩不定。
她自己没注意到,身旁羊小阳看得一清二楚,指着她的手,喊出一声变调的:“欧姐姐!”
林鸥疑惑地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低头,“……咦?”
变化真真切切,羊小阳激动得连蹦带跳。林鸥翻看自己的双手,冷静地下结论:“我变异了。”
她抬起头,露出一个堪称邪魅的笑容,“太好了。”
老陆像是后面长了眼睛,一巴掌糊在她天灵盖。林鸥眼中荧绿光芒霎时间消散,指甲也以惊人速度恢复圆弧。
林鸥气急败坏:“老陆你干嘛!”
老陆理直气壮回吼:“喊什么喊,吵醒病人怎么办!”
一句话让林鸥哑了火,心有不甘地揉着头顶,嘟囔道:“过分了,打人不打头,下次再……就……”
话这么说着,人却屈膝蹲下|身,看着老陆掌中溢出的雾气缓慢覆盖池渔伤处。
太惨了。林鸥想。不管是生在池家,还是这些天的遭遇。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她这个犟头倔脑的妹妹?
麻醉剂似乎也不能缓解伤痛,渔宝儿在沉睡中紧紧拧起眉头,眼角流下晶莹的液体。
林鸥不忍心,伸手想抚平她眉间皱纹,拭去泪水,不料刚伸过去,又被老陆狠狠拍了一记,“胡来。”
林鸥就势撑在床沿,冲着老陆后脑勺龇出尖牙。
老陆冷不丁道:“梼杌。”
林鸥一愣:“陶吾回来了?”
她喜色还没浮上眉梢,只听老陆硬邦邦又丢出两个字:“……棒槌。”
这老爷叔纯粹只是跟她过不去咯。林鸥直起身,慢条斯理地折起袖管。
然而听到棒槌,小阳却恍然大悟似的长长“哦”了声。见林鸥面色不怎么好看,替老陆解释:“陆伯说的是梼杌,不是陶吾。”
林鸥顿了顿,“有什么区别?”
小阳拉下她手腕,在她掌心一笔一划写:梼杌。
林鸥问:“那是什么?”
“混沌知道吗?”
“不知道。”
“穷奇知道吗?”
“不。”
一问三不知,小阳急得直甩辫子,“饕餮呢?”
林鸥想了想,“这个我知道,凶兽,特别喜欢吃。什么都吃。”
小阳忙不迭点头,“对对。梼杌跟饕餮一样,是上古四凶,前面说的混沌、穷奇,都是四凶兽。”
“所以……?”林鸥勉强挤出笑容,她好像理解闵秀说到“那些人”为什么表情有点便秘,她也有个大胆的猜测。
“你呢,有……”老陆拇指掐在食指指尖,“这么一点点类兽的血脉。”
“类兽?”林鸥挑起眉头,“什么鬼?”
“陶吾给自己取名陶吾的时候我猜过,后来以为哪里出了岔子,搞错了。现在清楚了。”老陆抄起手,下巴一抬,指向面上毫无血色的池渔,“小渔儿呢,还真的跟梼杌有点关系。”
林鸥跳起身,左手拽着老陆,右手拽着小阳,“走走走,出去说。别把人吵醒了。”
三人并没有去太远,就在隔壁。
隐隐约约的声音从墙那边传过来,好在越来越低,池渔屏住呼吸,尽可能人工屏蔽周遭一切动静。
闵组长看她年轻体弱,用的剂量实际比正常用量少了三分之一,她常年拿自己试药,早试出了超乎常人的抗药性。林鸥跟老陆咋咋呼呼,说着别吵醒,嗓门恨不得掀翻天花板。
老陆拍林鸥脑袋时她就醒了,只不过一直装睡。
梼杌,上古四凶……
都不是关键。
关键在后来老陆提到陶吾取名。
她分明感觉到后颈一阵风弄,很轻,轻得如同错觉。
池渔荡清思绪,默念陶吾。
没错,她感觉到了。
很轻,但是她感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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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梼杌是棒槌。”
“嗯,陶吾是棒槌。”
老陆斜睨林鸥, 她一本正经地鹦鹉学舌, 表面倒挑不出什么毛病,续道:“梼杌据说是三皇五帝之帝颛顼的儿子。颛顼, 号高阳氏,本名乾荒……”
林鸥举手:“陆老师,我打个岔。”
老陆:“怎?”
林鸥问:“三皇五帝距今多少年来着?”
老陆:“具体多少年我哪记得清楚, 我看书上广告牌上都写上下五千年, 差不离五六七八千年。”
“五六七八千年差很多了好伐陆老师。最近几年好多公众号大V总说黄帝黑帝白帝之类的都是传说。我读书少, 陆老师好不好给我个准数?”
“谁说是传说?”
“这么说的人多了去了, 不少专家学者也认为没有考古证据支持三皇五帝——”
“荒谬!数典忘祖!”老陆红毛根根倒竖, “我固然不曾亲眼所见,但天地始于混沌,盘古开天辟地, 开目为昼,闭目为夜。日撑一丈, 直至天地增至九万里……”
“陆老师。”林鸥又举手, “历史课咱们改天再上好不啦?你刚才说棒槌跟渔宝儿有点关系, 我能不能理解为, 华夏人民都是炎黄子孙的那层关系?”
老陆一噎, “读书少少打岔!”
林鸥见风使舵地闭了嘴, 他却摩挲着下巴认真思索片刻,不情不愿道,“你读书少, 姑且可以照这个思路理解。”
林鸥似笑非笑地:“哦。”
目光投向隔壁医务室,手势示意:您继续。
“梼杌和陶吾一如太极阴阳……”
“陆老师。”
陆老师疲了:“又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