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爷(下)(12)
传统的中式婚礼讲究六礼。
一曰纳采,男方备礼托媒人去女家求婚,礼物正是大雁,因雁失配偶,终生不再成双,取其忠贞之意。
二曰向名,托媒人请问女方出生年月日和姓名。
三曰纳吉,又称送定或定聘。
四曰纳征,男方送上聘礼,女方则是将聘礼中食品的一部分或全部退还。
五曰请期,照例送雁。
六曰亲迎,新婿亲往女家迎娶。
那老头倒是尊礼,只是手段却为人所不耻,竟胆大包天要给陆钧彦强配阴婚。
作者有话要说: 橘猫:委屈巴巴!
第105章 (捉虫)
“我陆家实力不济, 请来的大师自然也都能力有限,他们一听说那梁老头挥手间就破了明山寺的护身符, 纷纷找借口回绝了我陆家的求助。我也是没办法, 这才托熟人求到了方家身上。”
陆垂文苦笑一声,这也就罢了,关键是他那三个女儿的态度, 实在是让他心寒。
他家三个女儿都算高嫁,其中大女儿更是嫁到了刘家做了家主夫人。刘家也是华商,在新加坡算得上是一等一的上流家族。他自问对这几个女儿已经尽到了做父亲的责任, 却不想她们在这件事上一个个的都选择了袖手旁观。
理由很简单,陆俊彦要是出事了,陆家的产业自然也就落到了她们头上。
这样一来,陆家就真的亡了。
那梁老头说五天之后便来迎亲,之前他请来的那些大师虽然都自觉不是梁老头的对手, 但经验总是有的。他们明确告诉陆垂文, 一旦陆俊彦真的被迎亲队伍接走,生米煮成了熟饭,那这桩阴婚即便是对方强制做成的,最终也会被天道认可。
这样一来, 陆俊彦只会有两个下场。对方要是一个心狠, 想让两人做一对阴间鸳鸯,那陆俊彦自然是有去无回的。即便是对方没想要陆俊彦的命,他能回来,可终身被阴魂纠缠, 怕是活不过而立之年,日后也绝无再娶妻生子的可能。
说来说去,陆家还是要完。
陆垂文听完这话整颗心都凉了,他心慌意乱,还是在管家的提醒下,想到了之前大肆搜寻既然剑的方家和陈家,这才像是揪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火急火燎的求了上去。
恰好今天就是陆钧彦收到最后一只死雁的第五天,邵云去可以说是他最后的希望了。
说完,他和陆钧彦一起一脸紧张的看向邵云去。
邵云去却是挑了挑眉,沉声说道:“听陆老先生的话,难不成是认识令孙梦见的那个秃顶老头?”
否则他也不会顺口说出‘梁老头’这三个字。
陆垂文两眼一黯,捻起神色,叹声说道:“那梁老头我的确认识,算起来他还是我陆家的恩人。”
一时之间,客厅里所有的目光都汇集到了陆垂文身上,就连坐在他身边的陆钧彦也是一脸诧异的看着他,显然是从未听他说过这事。
陆垂文直言说道:“那梁老头全名梁居简,当年卫国战争爆发之后,民国政府为支援英国军队在缅甸殖民地对抗日本人以及保卫我国西南大后方补给线安全,合我国精锐力量组建了远征军,我父亲便是其中一员。”
“长达三年零三个月的战争,远征军伤亡近二十万人,我父亲虽然侥幸保住了一条命,却和主力部队失散。后来远征军被民国政府撤销,主力部队撤回国内。我父亲便和其他成千上万的溃军一起流落缅甸山区,遭到缅甸军方的围剿。”
“为了活命,我父亲在他战友的指点下,砍了自己右手上有枪茧的手指头,偷偷摸摸下了山,临时认了一位缅甸华人为父亲。称他小时候因为家庭生活困难,被卖到了华国做劳力,现在回来认亲,这才拿到了缅甸的身份证,脱离了危险,在缅甸定居下来。”
“虽然这么做有逃兵的嫌疑,但是当年那种情况能活下命来已经是万幸了,哪里顾得了那么多。”陆垂文辩解道。
邵云去等人当即点了点头,无论如何,陆父都当得起义士二字。
“而我父亲在缅甸认的那位父亲正是梁居简,当年他已经四十多岁了,名下只有一个身体孱弱的老来子,他认下我父亲无非是为了给他儿子找一个免费的佣人。”
若是眼下梁居简没有给他独孙强配阴婚,陆垂文说起这事时,绝对会大力称赞梁居简宅心仁厚,不惜以身犯险,帮助他父亲脱离了被围剿的危险。可是现在,他恨不得扒了梁家的祖坟才好。
“我父亲伺候了他儿子二十几年,没多久,缅甸开始排华,梁居简被迫带着家眷远走新加坡,当年的梁居简已经八十多岁了,加上一路奔波,没等下船就一命呜呼了。他本来身体就不好的独子因为悲伤过度,大病了一场,几乎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之后也撒手人寰。”
“他临死之前将儿子托付给了我父亲,为了确保我父亲会善待他儿子梁渭城,他借口当年他父亲救了我父亲一命,逼着我父亲发下重誓,又给他儿子和我母亲肚子里未出生的孩子定下了娃娃亲。”
“当然了,他也还算是有点自知之明,为了收买人心,特意将那柄既然剑送给了我父亲,让他把剑拿去卖了换上一笔钱做个小本生意什么的。梁居简原本是满清皇宫里的带刀侍卫,旗人出身。清朝覆灭的时候,宫人四下逃窜,这柄既然剑就是他趁乱偷出来的。后来他因为得罪了一个势大的仇家,逃命到了缅甸,连姓氏都改了。”
陈子恭眉毛一挑:“陆老先生不是对外宣称,这柄既然剑是贵府太爷从日本人手里缴获的战利品吗?”
陆垂文老脸一红,轻咳一声指着管家手里捧着的盒子继续说道:“我父亲拿了这柄剑之后,也是想着把它卖了换上一笔钱,毕竟当时我们一家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他托中介搭上了当时新加坡华人领头人青帮大亨严正。”
“这位严正严老先生最重江湖义气,他听说这柄既然剑乃是明末崇祯皇帝的佩剑,不禁见猎心喜,把我父亲叫了过去,询问这柄剑的来历。我父亲当时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眼珠子一转,解释说这是他从日本人那里得来的战利品。”
“严老先生当时大吃一惊,紧接着问起我父亲的身份,我父亲如实说了。又听说我父亲是因为手头拮据,这才不得不卖掉它。当下说什么也不肯再买这柄剑,反而白送了我父亲一百美元的安家费。”
“我父亲正是靠着这笔钱做起了小买卖,加上严老先生时不时的关照一二,这才有了现在的陆家。”
说到这儿,陆垂文又是一叹:“只是我家虽然渐渐好了起来,我母亲却因为难产去世,一尸两命。”
“我父亲悲痛之余想起了之前和梁家的约定,他忙于经商,加上我也已经娶妻,所以也没打算再婚。他性子耿直,一定要践行约定,正好当时梁渭城不过五岁出头,他便把主意打到了我身上,要求我将来生了女儿,便许给梁渭城做媳妇,我无奈答应。”
“没过几年,我父亲病逝,我忙着接手生意,开扩局面,梁渭城便交由我妻子抚养。十几岁的孩子正是知事的时候,他要是老老实实的也好,毕竟他是要做我女婿的人,我总不可能亏待他不是?”
“可他梁渭城偏偏自持他家是我家的救命恩人,对我妻子颐指气使不说,隔三差五的欺负我小儿子,在外头到处宣扬我家是他的仆从,我陆家的家产将来肯定都是他的。当然,这也有可能是我夫妻俩没管教好。但我心里实在是膈应的慌,忍不住把他叫到书房里说了几回。”
“他倒好,把我劝解的话全都当成了耳边风,变本加厉的折腾起我们一家来。我心里不爽快,干脆也就不管他了。大概是我从来没有短过他的吃穿,他手里有钱,身边跟了不少小混混,吃喝嫖赌样样在行,刚刚成年就搞大了一个女学生的肚子。”
“偏偏那个女学生家里还算有点势力,事情一爆出来,她父亲直接架着她去打了胎,然后将人送出了国,回过头来就找人废了梁渭城。”
“梁渭城知道自己废了,开口就让我践行当年的约定,把女儿嫁给他。”
陆垂文一脸铁青:“当年我大女儿才十二岁不到,一听这话我妻子差点和我打起来。不管怎么说那是我的亲生女儿不是,我怎么可能把女儿嫁给这样一个渣滓。”
邵云去垂了垂眼帘:“所以你悔婚了?”
“没错。”陆垂文长吐一口气,一点也不后悔当初的决定:“我给了他一笔钱,把他赶出了家门。”
他顿了顿:“之后他两次三番的上门找我要钱,我赶了几回也给了他不少钱。上个月他死了,因为得了艾滋病,还是我叫人去给他收的尸。”
“那这也不算是梁居简强配阴婚了,毕竟这可是你们两家早就立下的约定不是吗?”
这么看起来,分明就是陆垂文悔婚在先,梁家人报复在后。
陈子恭一边说着,一边看向邵云去。
邵云去搂了搂怀里打着小呼噜的橘猫,沉吟了好一会儿,说道:“事情也不能这么算,毕竟这个约定是陆家太爷定下的,原定的践行人该是陆老先生的妹妹才对。可是令妹夭折了,这道婚约能不能作数还是两说。
他看向陆垂文:“更何况按照陆老先生你的说法,你家对梁家也算是仁至义尽了。那梁居简但凡有半点自知之明,就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邵小爷的意思是?”陆垂文皱起眉头。
邵云去看向陆钧彦,若有所思,“这样看来,那梁居简怕是另有所图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 橘猫:呼呼呼~
第106章
“那, 邵小爷你看这事?”陆垂文一脸紧张的看向邵云去,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事, 我管了。”就算没有这柄既然剑, 看在陆钧彦三世善人的身份上,他也不能置身事外。
“好好好,”陆垂文提着的心落了一半, 他忙不迭的追问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邵云去沉声说道:“等……”
怀里的橘猫迷迷糊糊的抬起爪子,蹭了蹭耳朵,挣扎着把脑袋往邵云去臂弯里埋, 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呼呼大睡。
邵云去抬头看向窗外,月明星稀。
既然眼下已经是第五天,也就是说如果不出意外,今天晚上那梁居简肯定会带着他孙子过来迎亲。
那他倒不妨守株待兔一回。
这样想着,他看向陆垂文, “对了, 还有一件事想请陆老先生帮忙。”
“邵小爷请说——”陆垂文当即说道。
邵云去抬眼指了指管家手里的盒子,“不知那柄既然剑可否先借我用用?”
“当然可以。”陆垂文点了点头,紧接着看向身后的管家,管家当即将木盒送到邵云去面前。
他紧跟着说道:“无论事情成与不成, 这柄剑都将归属于邵小爷。”
事情若是成了, 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是不成,陆家绝嗣,这柄剑留着又有什么用。
邵云去伸手把长剑从木盒中拿出来,大拇指轻轻一扣, 长剑出鞘,寒光一闪而过。
他眼底带笑,大拇指一松,长剑落回剑鞘,“陆老先生尽管放心,此剑在手,对付一个死了才几十年的老鬼,与我而言,绝非难事。”
陆垂文微微点了点头,脸上的焦虑稍微去了那么几分。
吃过夜宵已经是十一点,邵云去示意陆钧彦可以去洗漱了。
陆钧彦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慢吞吞的往楼上走去。
陆垂文随后解散了家里的佣人和保镖,他们连同陈子恭一起离开了别墅。至于他本人却怎么也不愿意离开,一脸决绝的表示要和陆钧彦共进退,也想弄明白梁居简为什么用这样恶心的手段对付他陆家。
邵云去想了想,凭他和橘猫的本事,要护住一个陆垂文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当下便不再强求。
这边陆钧彦强做镇定的洗漱完毕,洗趿着拖鞋走到床边,颤抖着手掀开被子躺了进去,瞪着眼看了天花板好一会儿,这才伸手关掉床头灯,闭上眼催促自己尽快入睡。
邵云去则是抱着橘猫,和陆垂文一起候在门外,手指一动,掐了一道隐气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转眼已是午夜时分。
陆垂文弯腰揉了揉发麻的小腿,邵云去挺着笔直的腰杆,不动如山。
他怀里的橘猫伸开蜷成一团的猫尾,四下探了探,缓缓睁开眼来。
邵云去低下头,开口说道:“醒了。”
“喵~”橘猫探出脑袋蹭了蹭他的手掌。
不对,它来回晃动的尾巴一滞,喵的,出轨的事情还没完呢!
它抬起头,怒瞪邵云去。
“怎么……”了。
没等邵云去说完话,空气中突然传来一丝异动。
他两眼一紧,沉声说道:“来了。”
陆垂文也顾不上自己发麻的双腿,瞬间绷直了身体。
房间里,陆钧彦眼睛睁开又闭上,急促的心跳就一直没能落回来。
他挪了挪发凉的双脚,觉得口有点渴,他想了想,正要开灯下床喝水,突然一阵眩晕感袭上脑海。
他晃了晃脑袋,眩晕感不仅没能消除,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正在这时,远处隐隐传来一阵唢呐声。
他歪过脑袋,往声源处一看,迷迷糊糊的看见一个中年男人骑在高头大马上,身后跟着媒人轿,乐队,灯轿,然后是一顶大红花轿……足有数百人,皆是穿着红色吉服,看起来格外喜庆。落在陆钧彦眼里,却无异于是催命符。
他挣扎着想要逃走,却在下一刻彻底昏死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陆钧彦悠悠醒来,一睁眼,正对上一张淫邪的脸。
来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可不正是梁渭城,他眯着眼,“媳妇你别怕,夫君我这就接你回家拜堂成亲,等你和我拜了堂,以后就是我家的人了。”
陆钧彦一脸惊恐,抬起一脚将梁渭城踹倒在地,失声喊道:“滚,你给我滚……”
说着,他连滚带爬的下了床,向房门冲去。
“放肆。”只听见凭空一声暴喝,紧接着一道红绸自迎亲队伍中飞出,向陆钧彦爆射而去,转眼便将陆钧彦捆的严严实实。
“呜呜呜……”陆钧彦瞪大眼睛,身体不住的往前蠕动。
梁渭城捂着下半身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地上的陆钧彦,一脸狰狞,冲上去便要对陆钧彦拳打脚踢。
“好了。”梁居简从迎亲队伍里走出来,眉头紧皱,心中莫名有些不安,他催促道:“要教训这小畜生也不急于这一时,等他进了我梁家的门,还不是任由你玩弄。”
听见这话,梁渭城高举的手慢慢放了下来,他弯下腰隔着红布拍了拍泪流满面的陆钧彦的脸,一字一句的说道:“小东西,这会儿我不跟你计较,等我俩的事情办完,我再和你算总账。”
话音刚落,梁居简大手一挥,当下从迎亲队伍里飘出四个小鬼来,弯腰就要抬起陆钧彦往花轿里塞。
“住手——”也不知道陆垂文哪儿来的力气,竟然一脚踹开了房门。
“什么?”梁居简回过神来,眼前寒光一闪,紧接着便是一声惨叫。
梁居简下意识的往声源处一看,一柄长剑横在梁渭城胸口,而他的孙儿转眼间魂飞魄散。
“不——”他睚眦具裂,失声大喊。
“原来是两只恶鬼,难怪要不择手段给陆钧彦这位三世善人强配阴婚。”长剑飞回手中,邵云去紧跟在陆垂文身后踏进房门。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等一众阴魂回过神来,感受到邵云去身上的强大气场,当下一阵瑟缩,随后争先恐后的逃窜起来。
邵云去怀里的橘猫盯住了从媒人轿中逃出的老婆子,当下两眼一眯,咬住挂在脖子上的小布袋,墨绿色的印章抛了出去,凭空跳出一只一人高的大老虎。
它骑在大老虎头上,指挥着它追了上去。
梁居简睚眦具裂,却又忍不住的后退两步,“你是什么人?”
邵云去冷笑一声:“好管闲事之人。”
他大概是猜出了梁居简的意图,只看着爷孙俩的所作所为,就知道他们决计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想来是上辈子亏心事做的太多,惹了一身恶业,接下来的几辈子都是入畜生道的命。
梁居简索性把主意打到了陆钧彦身上,毕竟陆钧彦乃是三世善人出身,身上功德无数,只要能和他缔结姻亲,他身上的功德自然会源源不断过渡到梁家爷孙身上,不说消除他们身上的恶业,起码有了功德傍身,也能保证他下辈子能投胎做人。
“你——”梁居简眼珠子直打转,哪里还记得他孙儿刚刚死在了邵云去手里。他尚有自知之明,绝不是邵云去的对手。
可眼下他想要逃走恐怕也是难上加难,他狡辩道:“你知道什么?这些都是陆家欠我们的……”
“陆家早就不欠你了。”陆垂文跪在地上,怀里紧紧抱着陆钧彦:“我陆家苦心竭力照顾了你梁家三代人,报你当年那场有目的的救命之恩难道还不够吗?”
“哪来这么多废话。”邵云去眉头微皱,两眼死死的盯着梁居简。
“不——”梁居简瞳仁一紧,语气急促的说道:“你烂杀阴魂,也不怕阴德受损,被地府追究吗?”
“若你是普通的阴魂,我自然不敢轻易杀你,可你们爷孙俩却想要害死一位三世善人,你说阎王爷还会追究我的责任吗!”
说完,他提剑冲了上去。
不好——
梁居简呼吸一滞,他死之后便做了地缚灵,等了几十年,前些天才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替身得了自由,他决不能就这么死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