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不合修罗场(243)
如果周夕的丈夫、青年的父亲没有死去,他们本该在负担下艰难前行,治好儿子之后,家里的情况就会慢慢好转,在十几、二十年之后,也会是让人称道的美满家庭。
但是一切都只是如果。
谢溯没有隐瞒的意思——他平静地吧有关于青年的事情都详细地说了出来,没有半点儿遗漏的地方。
这样的举动,便像是拿着一把刀,细细地把周夕的心,切成了一片一片。
李长空在一开始的时候,还下意识地觉得这是什么骗局——但是在看到周夕的反应之后,他便逐渐明白过来——这都是真的。
“你们怎么能这么做?!”
他隐约记起几年前的某个清晨,少年沉默地坐在路边,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那时候,他还和对方说过几句话,他本来以为这只是一场偶遇,但是在现在,却隐约明白过来——那并不是什么偶遇。
是他的弟弟………在那时候,找了过来。
随后又一声不吭地离开了。
他们从始至终都不知道对方的身份,李长空不知道对方那时候在想些什么,也不敢想对方到底对他们是什么想法——他只是愤怒地冲了上去,想在谢溯脸上来几拳,然后被对方轻描淡写地放倒了。
又被外面的安保人员听到声音,涌进来摁在地上。
暴力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只是李长空觉得,他应该为青年做些什么,哪怕只是把这些人渣痛殴一顿也好,他愤怒地喘着气,简直像是一头牛,周夕被混乱的场面弄得发抖,她的身体一向不是太好,这会儿捂着心脏,整个人都快昏厥过去。
谢溯叫来人,让他们把两母子带到了外面去,又让医生为周夕查看了身体,吃完药,才算是暂时稳定了身体的情况。
“我之前去拜访了一家有苏醒的植物人的人家。”谢溯在他们面前,显得既冷漠,又高高在上,他已经没有其他的情绪可以分出去了,于是便显得分外不近人情:“阿钰之前已经知道了您当初和严先生的交易,但是毕竟有血缘关系,多多少少,应该还会有一些感情。”
他说:“麻烦您在每天早上和下午的时候,陪着阿钰两个小时,钱我会转到您的账户上,病房里有监听仪器,如果有不该说的东西,会有专门的人可以听见。”
这是警告,也是要求,周夕的情绪依旧激动,但她比李长空要受了更多的蹉跎——也比自己的儿子要更懦弱。
她乞求似的说:“我能不能………多陪他一会,他………”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哽咽到说不出话,安静地痛哭起来。
然而谢溯却没有半分上的情绪变化,他说:“抱歉,我们也需要和他的独处时间。”
有人敲了敲门,谢溯说了一声“进”,黎温朝便走了进来,他看了看佝偻着身体,似乎在一瞬间苍老了不少的女人,说:“崔老先生过来了,你和我们一起去见一见。”
他说的崔老先生,是严昶景动用人脉,请过来的一位老专家,谢溯也知道,他点了点头,便跟着黎温朝出了门,留下周夕一个人在房间里流眼泪。
殷染钰对于周夕并没有多少感觉,对于周夕而言,她当初面对的困境足够把人压垮,选择放弃一个孩子也是无奈之举,正常人家也不会把一个小孩子往死里利用,只能说是生存压力下的一场悲剧。
殷染钰并不是当事人——实际上就不存在当事人这个东西,在殷染钰到来之前,在这具身体里装着的,就是世界意识的一道机械念头,因而他对整件事都能平静看待。
但周夕却并不是这样的。
她很清楚,自己对这个孩子是有亏欠的,当初虽然是为了大儿子才怀上了二胎,但是………
但是作为一个母亲,她也是爱他的。
只是这份爱里,掺杂了太多的,其他的东西。
她总觉得当初的选择是被逼无奈,但也是双赢的局面,小儿子从出生起就被抱走了,他不会知道自己是养子,和她交易的人家看上去家境很不错,他也应该会得到很好的照顾。而有了交易来的东西,她就不必担心之后的生活问题,也不用害怕大儿子会因为疾病死去。
她会在深夜的时候思念当初被抱走的孩子,也有一些担忧,担心他会过得不好,但她不论怎么想,都没有想过………
自己的孩子会承受这样的痛苦,现在甚至成了植物人,他从小到大到底该有多难受,多委屈?
一想到这些,周夕便泣不成声。
她亏欠他的实在是太多了——作为一个母亲,她和丈夫因为自己的想法把他生了下来,在丈夫出事之后,她又把当初刚刚出生的孩子交易出去,她从未给过他什么,甚至连如今的生活也是因为卖掉了他换来的。
周夕有良知,也比大多数人善良,她是个普通人,脑子也清醒,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于是便为此痛苦不堪。
殷染钰看着身体的血缘母亲,在脑海中摇了摇头,随后他平静地将这件事放在脑后,继续打游戏。
时间便像是倒在地上的蜂蜜罐子,流淌的时候,一滴一点都变得异常缓慢。
李长空和周夕毕竟只是普通人,没有什么权利,也没有太多人脉。他们对于青年的处境无能为力,于是便只能怀着满心不甘屈服下来。
周夕按照给出的时间,每天都在青年身边陪上四小时,之后便有人过来带她出去,有冷漠的英俊面孔从她身边走过,进了青年的病房。
她回头看了一眼,知道这就是自己儿子名义上的哥哥——那个叫严昶景的,转念想到青年当初在严家遭遇过的事情,心底便沉郁得叫人喘不过气来。
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又拿着织了一半的毛衣开始痛哭。周夕一开始留在青年身边的时候,都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她想道歉,却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之后便请给自己送餐的人询问了这里的主人——那几位造成青年如今状况的罪魁祸首,要了一些毛线和毛衣针,想要给青年织一件厚实一些的毛衣穿。
只是沉睡的人,身体实在消瘦得太快了,她的毛衣才织了一半,青年的身体便已经瘦了好几分。
殷染钰就这么蹲在自己的脑子里头,一蹲就是八个月,蹲得外面都已经簌簌落雪。
攻略对象已经自我折磨到了一个程度,甚至看着,比他的身体还要可怜好几分。殷染钰打输了一把游戏,暴躁地深吸了好几口气,随后拉出系统和他唠嗑:“我不太行了。”
半年多的时间,只和系统以及零星的几个人交流,这实在是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尤其是殷染钰一动不能动,又不是真的失去了意识,这样的拘束,实在是太难受了一些。
殷染钰虽然搞游戏——但是却不怎么会和游戏里碰到的玩家聊天,他尽量不与不可控因素接触,只是带着天然外挂在游戏中来去如风,神秘无匹,留下无数传说。
唯一的陪玩也就是下场的系统,系统是数据生命,水平根本不是人类可以比得上的,和他做搭档,躺就是了,还怪舒服。
“再过一段时间,我就得醒了。”
殷染钰说:“有了这个教训,他们也不敢再强制控制我了。”
系统静静地听着,同时带着宿主的游戏角色躲避了某个玩家的卑鄙偷袭。
又过了两月,殷染钰实在是躺不住了,他在游戏里的情绪都暴躁起来,打世界boss的时候,就像是在痛殴一块沙包,在诸多玩家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和系统把boss日.死了。
“把这个号注销了。”
他对系统说:“你在别的游戏继续开两个号,假装是我们在玩,免得这里有人脑洞大,产生什么联想。”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样的叮嘱实在显得多此一举,但系统依旧照做。
等到晚上八点,严昶景过来,沉默地盯着他的看的时候,殷染钰便缓慢地回复身体,颇感陌生地睁开眼,动了动手掌。
他已经有大半年的时间没有像是一个人一样地活着,甚至连控制身体的时候,都感觉有些陌生与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