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爷修真中(315)

　　两人霍然抬头，就看到原本站在原地的楚逍已经有了动作，那抹红色的身影化作了一团红光，在众人眼前急速地掠过，穿进了那四人之中。
　　是哪一个？！青崖老人跟灵霄子同时想到，他最先选择了结的会是哪一个？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楚逍的身影却是停在了白衣剑仙面前，手中的剑已经干脆地插入了白衣剑仙的胸膛里。青崖老人跟灵霄子都呆住了，如果说这是一场赌局，刚刚两人是买定离手，那么现在他们的筹码就已经全赔出去了。
　　胸前剧痛袭来，白衣剑仙看着停留在自己面前的人，慢慢地低下头去，看到那剑身没入了自己的心口。鲜血迅速地渗了出来，将他身上的白衣染红，楚逍低着头不去看他，双眸却被这样的血色刺痛，几乎想要松开手，退出这一局。
　　谁都没有想到，楚逍会这样骤然发难，他下手是这样干脆，这样狠，而且第一个杀的就是白衣剑仙。一阵风从两人之间吹过，楚逍的长发被风卷起又落回脸侧，看着这个在自己的记忆里停留了五千年的身影，被自己亲手宣告了死亡。
　　他的剑就插在他的胸口，楚逍慢慢地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人，看到那双清冷的眼眸带着复杂的光芒看向了自己。楚逍心下一颤，想要开口说什么，却见他对自己摇了摇头，然后伸出了一只手，有力地握在了自己握剑的那只手上。
　　崇云的掌心还是热的，倒是楚逍的手指显得冰凉，简直不像活人。
　　此刻，谁都理解不了楚逍心中的痛苦，他望着自己亲手选择了结的人，轻声道：“对不起，师尊……”
　　他选择了结的不仅是这第三魂，更是他在浮黎世界的那段过往。
　　白衣剑仙看着他，从这双清冷如昔的眼眸里，楚逍能看到深沉的爱恋。
　　他开口道：“逍儿，是为师对不起你。”
　　迟来了数千年的一声对不起，让楚逍的手颤抖了起来，几乎要握不住自己的剑。
　　这是他回忆里藏得最深的痛苦，是他心中无可替代的回忆，偏偏他没得选择，一上手就杀了他最不愿意去毁掉的记忆。
　　然而，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楚逍闭了闭眼，让自己平静下来，轻声道：“对，这是你欠我的。”
　　白衣剑仙握着他的手，对他展露了一个微不可察的笑容，其中透着解脱。他说道：“为师欠你的，今日便还清了。”
　　说着握紧了楚逍的手，将他的剑更加用力地向着自己的心口刺去，这样巨大的痛楚在他承受来，竟像是完全没有感觉，他的眼睛里只剩下了楚逍一个人，像是永远也看不够他。
　　五千年前，他曾经这样为他死了一次。
　　五千年后，他又要在他面前死一次。
　　白衣剑仙心中有着遗憾，但却不悔，起码在这一刻，楚逍的眼睛里只有他一个人。
　　然而，他最终等来的却不是死亡的平静，而是面前的人的一句话。
　　楚逍也对他露出了笑容，开口道：“我怎么会再让你一个人死？我陪着师尊。”
　　这句话他说得很轻，只有白衣剑仙一个人听到了。然而他听到，就意味着另外三人也都听到了。
　　三人站在原地顿时色变，待要出声让楚逍住手，然而楚逍的动作比他们的言语更快。他手中变化出了另一把剑，眼也不眨地朝着自己的心口插去。
　　他的动作像是计算过了千万回一样，只听“哧”的一声，剑尖刺透了血肉，穿胸而过！
　　楚逍忍不住发出了一声闷哼，这样终结生命的痛楚他尝过不知多少次，永远都不能适应。
　　他望着面前同样被自己的剑刺穿了心口的人，这样精神和身体上的双重痛苦让他眼底泛出了热意：“师尊……”
　　“不……楚逍……”白衣剑仙终于失去了冷静，见他支撑不住向着自己倒来，于是想要扶住他，然而两个人都站不住，就这样跌倒在地上。
　　到了此刻，另外三人哪里还会不知道楚逍的打算？
　　他无论如何过不了自己这一关，所以只要他们死一次，他就会陪着死一次，他们身上加注的伤痛，他都会同等的承受回来。
　　程箐痛叫了一声逍儿，就要冲上来，然而却被楚琛按住。
　　“箐箐——”楚琛同样红了眼眶，却用力地拉着妻子，“不要过去……不要过去，让楚逍自己解决，我们帮不了他……”
　　“逍儿……”程箐痛哭着，天下有哪个母亲能够看着自己的孩子自残性命而无动于衷？
　　所有人看着两人倒在一起的这一幕，都面露不忍。
　　楚逍心口的剑扎得更深，他的生命流失得比崇云更快，黑衣魔尊和善恶双魂脸色一变，都要冲过来，然而却被白衣剑仙发出的剑气挡住了脚步。
　　他抱着怀中的人，冷冷地道：“滚开。”
　　他的意识此刻尚且清楚，而楚逍却是直接摧毁了自己的心脉，倒在他的怀中，已然意识不清。
　　白衣剑仙抱着他，两人身上的衣裳，一个洁白出尘，一个鲜红如火，叠在一处就像在雪地上漫延开的鲜血。
　　见那本尊和另外两个分魂都停住脚步，白衣剑仙这才收回目光，垂首去看怀中人。
　　他缓缓抬手，抚过楚逍的脸，开口时声音已经有了几分颤抖：“你杀了为师便好，为何还要陪着为师一起……”
　　他死便死了，无所谓，这分魂的意识回归到本尊之中，会保留他所经历的情感和一切念头，并不是真正的消亡于天地之间，只不过这份意识不再独立、不再为主罢了。然而按照楚逍这个算法，他要在他们四人之中去三留一，便要陪他们死三次，这等痛楚他如何承受？
　　这样重复数次的死亡，他要付出何等的代价？
　　楚逍意识已经在溃散边缘，目光很难凝聚在一处，但他仍然尽量让自己的视线停留在面前的人身上。
　　他想笑，但白衣剑仙的神情却让他感到痛苦。
　　他的师尊从来不知道，他们的爱情从来不同，他们爱人的方法根本不一样。崇云可以为了保护他而死，留他继续在这世间追求永生，追求无上大道，然而他却不知道，在他死后留下的整个世界，都是荒芜。
　　楚逍当初没有机会跟他说这句话，如今却能对着记忆中的白衣剑仙说出自己的心念，尽管声音已经极其微弱：“师尊啊，你从未想过……你若死了……我要如何独活？”
　　白衣剑仙怔住了。
　　楚逍可以为了他，可以亲手杀了“他”，但是绝不会让“他”一个人这样孤独地走。
　　两人的感情在本质上没有差异，都可以为了对方牺牲性命，只是思维方式不同，做出的事情自然也不同。
　　楚逍喘着气，嘴角跟面前的人一样溢出了鲜血：“我不想再看着你死在我面前了……崇云……师尊……你不知道那种万念俱灰的滋味。我……生生承受了五千多年，真的不想再尝了，太痛苦了……”
　　他说着，气息渐弱，在他怀中彻底失去了生机。
　　白衣剑仙静静地抱着他，心口的剑伤痛楚难当，而剑上附着的破坏之力也在迅速地侵吞他的生机。他的指尖停留在怀中人仍旧温热的脸上，最后一次抚过心爱之人的轮廓，脸上的神色复杂难明，终究也慢慢地合上了眼睛，倒在地上断绝了气息。
　　空气中一片凝重。
　　两人失去生机的身体倒在一起，像是一幅凄美的画，玄天剑门众人都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先前他们四人打了个天翻地覆，都分不出个胜负，现在楚逍一出手，却是说死就死，毫不含糊。
　　他们屏住呼吸，看到白衣剑仙的身体毫无征兆地化作了无数光点，消散在天地之间。
　　他的力量三分，也都归入了剩下的三人体内，倒在地上的就只剩下了楚逍的尸体。
　　白衣剑仙的分魂已灭，那楚逍呢？他……他还会不会活过来？
　　这个念头刚从他们脑海中冒出来，红衣青年的身上就发出了淡淡光芒，他心口的伤以一种众人看不见的速度瞬间消失了，而那两把剑也回到了他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