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济民堂只是个小医馆,应当还没有阔绰到可以随意扔药材的地步,再者就算是寻常的大医馆,那些受潮的药材也会折价卖,或者拿去喂猪羊,断不会随意丢弃。
公孙琢玉站在门口,用扇子轻轻敲击着掌心,几经思虑,干脆在医馆对面的茶摊寻了个位置坐下,打算盯着那名虞大夫看看动静。
卖茶的伙计殷勤倒了一碗凉茶:“客官,两文钱一碗。”
公孙琢玉闻言眼皮子一跳,挑眉看向他,一副了不得的模样,手中扇子摇的哗哗响:“你可知本大爷是谁,竟敢找我要钱?!”
堂堂江州知县,说出来吓死你!
卖茶伙计老老实实摇头:“不知,不过客官,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喝茶也得给钱。”
公孙琢玉不信他的话:“若是你们江州的知府来这里喝茶,你也敢收钱?”
苏道甫在本地大肆敛财,名声显然臭不可闻。
“谁?知府?”卖茶伙计掏了掏耳朵,“那就是一条狗,狗要喝茶,你还能找狗要钱吗?”
公孙琢玉乐了,旁敲侧击的问道:“那若是江州那位英明神武、风流倜傥的公孙知县来此喝茶,你收钱吗?”
那必然是不会收的,因为……
“他就是一坨臭狗屎,”卖茶伙计掸了掸肩上的抹布,“民不与官斗,我不与狗屎斗。”
“……”
公孙琢玉闻言嘴角笑容逐渐消失,扇子都摇不下去了,心想这个刁民真是大胆,非得让人关到牢里好好教训不可,顿时拍桌而起:“你这个刁……”
话未说完,眼角瞥见一抹熟悉的紫色身影,到嘴的话便咕嘟一声咽了回去,连忙拿起扇子跑了过去。
卖茶伙计见状急忙拽住他:“哎哎哎,客官你还没给钱呢!”
公孙琢玉只得顿住脚步,掏遍全身上下摸出两个铜版扔给他:“两个铜板也值得你这么斤斤计较,小气鬼!”
伙计觉得他有病,暗自嘀咕:“什么人呐。”
杜陵春清剿完一批前朝乱党,刚刚才从大狱里审完犯人出来,然而未走多远,就在街上碰见了公孙琢玉,不由得浅笑出声:“公孙大人,好巧。”
他喜着朱紫色的衣裳。今日一身白袍,外罩紫纱,腰系玉带,当真贵不可言。兼得眉飞入鬓,愈发雌雄莫辨起来,隐隐透着妖气,让人捉摸不透。
公孙琢玉依旧还是简简单单的白袍,清爽利落,一看就是富贵公子。他摇了摇折扇,装作偶遇:“哎呀,好巧,杜司公这是从哪儿来?”
杜陵春不答,将手缓缓拢入袖中:“公孙大人这么聪明,为何不猜一猜?”
莫名的,不愿说自己刚杀完人。
公孙琢玉闻言摸了摸鼻尖,不动声色打量着。见杜陵春身后跟着一小队护卫,其中几人身上有伤,显然刚经历过一场恶斗。
他们从东面而来,大概率不是喝酒吃饭,因为东面恰是府衙监牢。
那为什么要去府衙监牢呢?
公孙琢玉轻嗅了一下,闻到杜陵春身上有浅淡的血腥味,很新鲜。面前这个人是当朝提督,来江州就是为了清剿乱党一事,去监牢总不可能是为了巡视民情。
公孙琢玉笑笑:“司公清剿乱党可还顺利?那群乱党武功不俗,还需严加看管,大狱里的牢门有些旧,提前找人加固为好。”
杜陵春挑眉,忽然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全无秘密可言:“你如何知晓?”
公孙琢玉这个时候反倒谦虚起来了:“胡乱猜测,误打误撞。”
杜陵春掩在袖袍里的手动了动,笑道:“你很聪明,不过牢房不需加固了。”
那群人已经死了。
一阵风过,吹散了他衣袖上沾染的血腥味。
杜陵春似是想起什么,忽然问道:“公孙大人不去查案,怎的在大街上闲逛?”
公孙琢玉心想可千万不能让上司以为自己在摸鱼开小差,折扇遥遥一指,正对着济生堂门口:“下官是来盯着嫌犯的。”
说来也巧,话音刚落,那虞大夫恰好从医馆中走了出来,只见他先是左右看了一圈,然后朝着南街而去,也不知是要做什么。
公孙琢玉道:“下官盯的人就是他。”
杜陵春饶有兴趣问道:“他就是嫌犯?”
公孙琢玉也没有把话说的太死:“他跟此案有关联。”
杜陵春倒是从未见人破案,心中颇为新鲜:“既如此,本司公便与你一同瞧瞧究竟。”
公孙琢玉闻言眼皮子一跳,而后犹犹豫豫的看向他身后:“司公,跟踪不必带这么多人。”
杜陵春一拂袖:“简单,让他们不必跟着。”
他身后一名黑衣护卫闻言下意识出声:“司公,不可……”
江州毕竟不是他们的地盘,倘若被有心之人盯上,只怕大大的不妙。
杜陵春淡淡垂眼,漫不经心道:“你们隐于暗处便是,乱党已除,不会有什么大事。”
护卫只好照办。
于是一个人的跟踪就这么莫名其妙变成了集体活动。
公孙琢玉和杜陵春隔着三五步距离跟在虞大夫身后,一路兜兜转转,弯弯绕绕,不知走了多少条街,最后终于停在了……
一家妓院门口。
第173章 原来他们上辈子曾经见过
公孙琢玉可以对天发誓,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尴尬的时候。眼见着虞大夫进入巷子里的烟花之地,他站在门口,双脚却像是灌了铅一样,怎么都挪不动步子。
“司公……”
公孙琢玉不期然想起身旁人是一名太监,一向伶俐的唇舌竟也显得不利索起来,双手不安的搓来搓去,犹豫着道:“此地污浊,不如……不如我们先回去……”
声音很小,像犯了错一样。
杜陵春没说话,侧目看了他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总归声音听不出喜怒:“不是要追疑犯么,你站在门口如何追?”
语罢冷冷拂袖,竟是率先走了进去。
公孙琢玉只得跟上,同时在心里默默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让你跟,让你跟,居然跟到青楼这个破地方来了,真要命!
风月楼亦是销金窟,楼下的歌女奏起丝竹管弦,声音甜腻的唱着露骨诗词,让人面红耳赤。杜陵春衣饰华贵,从进门开始就被那些揽客的姑娘盯上了,三三两两娇笑着拥了上来往他怀里靠。
“哎哟这位公子看着面生,怕是第一次来吧。”
“奴家擅曲,给公子唱曲子听好不好?”
她们身体柔若无骨,丝帕乱飞,混杂着各种脂粉香气,不动声色撩拨着杜陵春,后者脸色则肉眼可见的阴沉了下来,细看竟有几分阴鸷,冷冰冰道:“滚!”
姑娘不大乐意:“哎呦,都进了咱们这地界,你装什么正人君子,瞧你这细皮嫩肉的模样,似女子一般,该去对面的青街呢。”
青街就是小倌楼,全是断袖扎堆的地方。
杜陵春不是江州本地人,眯了眯眼,一时半会儿还没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正待说些什么,手臂忽然被人一攥,紧接着跌入了一个带着浅淡松香味的胸膛。
公孙琢玉可不想惹了这位活阎王,他一面将杜陵春虚护在怀中,一面挡开那些狂蜂浪蝶:“各位姑娘,对不住,我朋友面皮薄,你们莫吓着他。”
姑娘挥了挥手帕:“公孙大人,您说的话,咱们姐妹自然是听的,只是日后记得常来,多照顾照顾生意。”
这话说的,好像他经常来这儿嫖一样。
公孙琢玉瞪了她一眼,正气凛然:“胡说八道,本大人从不踏足烟花之地!”
姑娘娇笑,往他胸膛上拍了一下,嗔怪道:“奴家上个月还见过您在这儿喝酒呢。”
酒钱还是赊的。
“是吗,”公孙琢玉看向她,嘶了一声,“本官上月一直在调查女飞贼盗窃官印一案,只和疑犯见过,你见过本官,难道你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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