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向阳哄小孩似的搂住他的脖子,抬头亲了亲他的下巴,“医生说小钰的病好多了,我也就陪他这么一段时间。以后我可是要陪你一辈子的。”
他的每一句话都说的认真,认真到一点都不会让人觉得这只是哄人的情话。
哪怕——就算是哄人的情话,贺笙也认了。
有裴向阳的一辈子对他而言,是这辈子最大的诱惑。
他根本无力抵抗这份诱惑。
裴向阳目送着贺笙驱车离开,他朝着对方离开的方向招了招手,等车子彻底消失在视线,裴向阳才打算转身回去。
兀地,他的后背一阵发凉。
裴向阳回过头,正见裴钰撑着拐杖站在他身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难道被他看到了?
裴向阳莫名有些心虚。
他假装若无其上地走上前,“小钰,你的腿都没好,怎么出来了。”
这段时间有裴向阳在他身边手把手的喂饭照顾,裴钰的身体也养好了很多,至少脸上的肉回来不少,不会整个人都看上去干巴巴的了。
此时此刻,裴钰苍白着一张脸,但是依然漂亮。
裴向阳伸手就想扶裴钰回去,可是拉了一下,没拉动。
“哥哥。”
裴向阳回头,看见裴钰微微抬起眼,和裴向阳的明艳逼人的杏眼不同,裴钰的眼型偏像丹凤眼。配上他精致的五官,很容易给人造成我见犹怜的感觉。
此时此刻的裴钰和他先前见到或是疯狂、或是欺骗的任何一面都不同。那一瞬他突然有种强烈的感觉,这才是真实的裴钰。
“哥,我想回家。”
·
贺笙驱车刚到家,就接到了医院打来的电话。
裴向阳不见了。
不仅仅是裴向阳,裴钰也不见了。
原本跟着裴向阳的保镖,那时候看到裴向阳和贺笙一起出去就没有跟上去。
可是那之后,裴向阳一直没有再回来。
紧接着医院的工作人员发现,病房里的裴钰也一起消失了。
裴向阳的手机落在了病房里没有带走,现在没有一个人联系的上他。
贺笙听着电话里的声音,手指捏紧,生生把屏幕捏碎了。
他的双眼立刻冲上了血丝,他们才分开不到一个小时,怎么会,怎么会!
贺笙从嗓子眼里挤出字眼,“把监控掉出来,找!给我找!”
·
晚上八点后,从郊区回市中心的公交车只剩一班,乘坐的人很少。
除了裴向阳和裴钰,只有一个坐在后排昏昏欲睡的大叔。
公交车里正放着孙燕姿的《天黑黑》。
外面的天色也已经漆黑一片,只剩一排排路灯孤零零站着,四周的风景飞速倒退。
裴向阳和裴钰并肩坐着,今天裴钰很不同寻常,他不说话也不粘着裴向阳,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坐着。他的脸微微偏向窗外,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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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向阳没想到,裴钰说的想回家,是回最开始他们在陵南住的老房子。
这些年陵南在改造旧城区,这片老小区也在拆迁行列。这片来楼区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盖的,在拆迁之前就已经显示出破败的景象。因为楼里的住户都已经搬走,整栋楼都失去了人气,就显得更加陈旧破败了。忽略掉墙体上用红漆刷上的大大的“拆”字,远远看上去,就像是一栋没盖好的烂尾楼。
裴家从前住在四楼。
裴钰腿脚不便,裴向阳主动要求背他。
裴钰失笑,“哥,你背不动我
裴向阳倔强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裴钰静默地趴在他身上,听着裴向阳从后背传来的心跳。
身上压着的毕竟是一个已经成年的,比裴向阳还要高的男人,裴向阳走了一层楼,及已经开始有些腿软了。
寂静的空气里,只剩下裴向阳的喘气声和脚步声。
上了二层,裴向阳走的越来越慢,他咬着牙,特别努力地拖着裴钰的身子,不让人掉下去。
裴钰突然开口说起一件事,“哥,你还记不记得那年你也是这样,背着我上楼。”
经过裴钰的提醒,裴向阳回忆了好一会儿才回想起来。
那双裴向阳十一岁那年,裴钰在医院做检查,方雅兰临时有事被叫回了学校。
晚上九点的时候,裴向阳在家做作业,接到了从医院打来的电话。
裴向阳坐公交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快十点多了。
裴钰就那样孤零零的坐在医院走廊的板凳上,低着脑袋晃着腿,模样看上去特别落寞。看见裴向阳来接他,才露出高兴的表情。
等要下车的时候,裴钰已经靠在他肩膀上睡着了。
裴向阳背起裴钰往回走。
那时候的裴钰虽然瘦弱,但是他们原本也只差一岁,快爬到家的时候,裴向阳都快累瘫了。累的他好几天腿都是酸的。
“哥哥,从小就只有你会对我好。”
裴向阳小声反驳,“爸妈和大哥他们都对你很好。”
身后传来裴钰的轻笑,带着点嘲讽意味。
“爸爸口口声声生意忙,实际上其实根本不愿意顾家。”
“妈妈照顾我,但是也从来不顾及我的感受,有时候因为一通电话就把我忘在医院很晚。总是控制我让我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至于大哥,他太像父亲了。”
裴向阳感觉到裴钰圈着他脖子的手搂的更紧了一些。
“所以啊,从小到大,其实只有哥哥是真心对我好的。”
裴向阳第一次听裴钰说起这些,他抿着唇,没有说话。
好不容易到了四楼。
因为拆迁无人管理的缘故,很多房子的门窗都已经不翼而飞了。
四周空空荡荡,露出斑驳的墙体,夜里的风在没有门窗遮挡的楼道里穿梭咆哮,隐隐约约的有叮叮当当的声音。
裴向阳很多年没有回来过,但还是很快找到了家门。
裴钰一眼就看到了门口挂着的风铃,那只风铃是裴向阳读幼儿园的时候,一个女孩子送给裴向阳的礼物。那时候的裴钰看着裴向阳身边站着别人,第一次生出了嫉妒的情绪,他回家又哭又闹,最后让裴向阳把风铃送给了他。
风铃上的刻着裴向阳名字的漂亮装饰被他恶意地拽了下来,只剩下光秃秃的躯干挂着。当年搬家,裴钰没有带走,没想到它居然还在这里挂着。
有风拂过,风铃就叮叮当当地发出响声。
裴钰从进门开始就更加沉默,裴向阳摸不清他的心思,只是隐约觉得今晚的裴钰有些不对劲。但是到底是哪里不对劲,裴向阳摸不准,也说不上来。
他一点都不了解裴钰。
屋里还剩下一些陈旧的家具,当年兄弟俩睡得床还摆着。
因为没有铺被子,只有一层硬邦邦的木板。
裴钰在木板上坐下,伸手摁了摁,像是在回忆什么,神色有些温柔,“小的时候,我们就是一起睡在这张床上,哥哥还记得吧。”
有风拂过,又是一阵叮铃铃的响声。
裴向阳抿着唇,只是定定看着他,没有回答。
裴钰像是陷入了回忆里,指着房间的各个角落,一样一样说小时候的事情。
说他们曾经是如何的亲密无间。
“小钰。”裴向阳打断他。“别再说了。”
裴钰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脸上露出伤心的神色。
等他再抬起眼皮,眼底压抑着比黑暗还有浓稠的绝望,“哥,你很喜欢他吗?”
裴向阳微微怔了怔,下意识以为裴钰问的是贺笙。毕竟他喜欢的人只有贺笙。
但是他一时半会不能确定,裴钰到底是不是想到了什么,贸然的回答又害怕诱发裴钰的病情。
可是,在喜欢贺笙这件事情上,裴向阳是从来都不会说谎的。
月光下,他迎上了裴钰的视线,点点头,“是。”
裴钰突然不说话了。
过了很久,裴钰突然很轻的笑了笑。
裴向阳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但是裴钰又恢复到了从前的模样。
他像小时候那样,用撒娇的口吻对裴向阳说,“哥哥,我想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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