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谏满手血污,自己的、敌人的,更多的却是阿绾的。
鲜血染红了她的妃色百迭裙,远远瞧过去——
少女就像是穿着嫁衣,躺在那处一般。
可她……
到死都在想着要嫁给顾铮。
致死都在想着那件她未曾穿上的嫁衣。
可是为什么?
连这样的机会,都不给她?
就是因为陆宴这个疯子,非要认定顾铮会夺了他的皇位去,要将顾铮杀之而后快?
可是阿绾呢……
她到底没有等到顾铮。
是因为自己。
是因为自己!
若非不是为了替自己挡这一剑。
阿绾又何会失去生命?
他死了,不过是魂魄飘荡数载。
可阿绾,却再也没有来生了!
萧云谏状似疯魔。
他踉跄地起了身,一剑划开了面前人的喉咙。
喷溅的鲜红落在他的面颊,可他却像是感受不到一般。
他已不是方才那副苟延残喘的模样,仿若他才应该是这场屠杀的主宰者。
凌祉背腹受敌,肩胛、腰侧、手腕……
皆是负伤。
就连那本就毁容的一张脸,更被人持刀多划了两下。
他捂住溢出血迹的肩膀,厉声呼唤着萧云谏的名字。
“阿谏,阿谏!——”
可萧云谏却像是没有听见一般。
径直地朝陆晏而去。
身侧是刀刀朝他袭来的攻势。
凌祉唤不醒他,只能用这自己的血肉之躯,为他筑起一道城墙。
那是他答应他的。
他一定会护住他的。
即便……
是用自己的命。
凌祉一张脸白如纸张,唇颊没有一丁点的血色。
他脚下虚浮,好似下一瞬间便会恍然倒地。
可他仍是固执地守在萧云谏的身侧。
为他披荆斩棘,为他搏出一条血路。
萧云谏宛如一只行走在夜间的鬼魅,恐惧感逼近了陆晏。
陆晏被他那赤红而又要杀人般的目光吓了一跳,忍不住道:“快杀了他,杀了他!”
可萧云谏却是幽幽地抬起左手,手腕上覆着的暗器射出一枚银针。
直直地朝着陆晏的命门而去。
陆晏忙不迭地抓住一个侍卫替自己挡下这层攻击。
用着旁人的生命,铸自己的铠甲。
萧云谏冷哼一声:“贪生怕死的蠢货!”
顾铮从密道钻出的那刻,便是瞧见这幅光景。
他的舅舅好似疯癫般枉顾生死,他的先生就算生死皆要在舅舅身边。
而他的阿绾……就那般静悄悄、冰凉凉地躺在地上。
“阿绾?”顾铮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他期待着少女娇俏地回应,甜腻进他的心房。
可没有了。
再也没有了。
顾铮张着嘴,无助又不懈地唤着阿绾的名字。
好似他真的能叫醒熟睡之人一般。
可阿绾没有半分反应,萧云谏更是。
顾铮茫然地抬眼,方才他是杀进来的。
后面本就人手不多,更各个打着哈欠,心不在焉。
他不过耍了个心眼,便撂倒了所有的守卫。
这才得见如今场面。
顾铮拉着阿绾冰凉的手,喃喃自语道:“是我错了。”
与此同时,萧云谏却也说了同样的话语:“是我错了……从一开始便错的彻底。那时候,我便应该折返回都城,杀了穆恕戎。”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若是杀了他,便不会有你。”
陆晏被他惊得接连后退两步,目光转投向远方的顾铮。
“哥哥?”他唤了一声。
他没有再下达命令,侍卫皆是停在了原地,只护着他,不再轻举妄动。
萧云谏如今总算回过神来。
他看向一旁的凌祉皮肉筋骨,竟是无一处好的。
却仍是死撑在自己身边,说不心颤不是真的。
他环过凌祉的手臂,让凌祉将大部分的身体重量都倚在自己身上。
他看着凌祉的生命同样也在流逝,失血过多的躯体冷得要命。
好似下一刻,他也会如同阿绾一般,死在自己怀中。
又是因为自己。
他抿着嘴,湿润着双眸。
却是拍打着凌祉的面颊,恨恨地说道:“你不是说要守着我的吗?凌祉,你说过的话,又不算数了!”
凌祉微微掀起沉重的眼皮,奋力地说道:“我会……守住誓言的。”
他听不太清楚萧云谏说了什么,更没有留意那句中的“又”。
他仿佛遗失了什么。
却也想不起来了。
他又攥着萧云谏的手,轻轻捏了一下,唤着他的名讳:“阿谏、阿谏……”
萧云谏下意识地想要别过头去,却在一瞬间忍住了自己的动作。
他轻拍了拍凌祉的手背,用动作来抚慰凌祉。
陆晏好似终于想起了他此般是为何而来。
方才被萧云谏吓破的胆子,如今也补了回来。他看着面前狼狈的两人,和远处失神的顾铮。
甫一要下命令,却听外面又是马蹄声响起。
自远而近,逼近了这里。
听着那嘈杂的脚步声,萧云谏分辨出来人的数量并不少于陆晏的兵马。
他抬眸看向陆晏,见得却是眸中掩饰不住的诧异。
那不是陆晏的人!
但萧云谏却也不知来人是敌是友。
可到底瞧着陆晏怪异的神情颜色,却不像是来支援他们的。
如此,萧云谏只得寄希望于外面的人,能挽救他们一二。
他的指甲掐在凌祉的虎口处,用疼痛稳住凌祉的神思。
他道:“凌祉,别睡……醒一醒!”
凌祉用着微弱的声音轻笑了一声,道:“阿谏,你还在这,我不会离开你的。放心……”
他已是进气多出气少,可仍是强撑着。
撑着陪萧云谏到最后一刻。
那群人来势汹汹、破门而入。
陆晏稍有些掩饰不住的慌乱,只流露一瞬间却被萧云谏探查在了眼底。
萧云谏长舒了一口气。
来人似乎没几下便制住了外围的守卫。
萧云谏也看清楚了到底是何人。
他从未料想过此等结局。
竟是采涟!
采涟手持陆扶英的令牌,大内禁军鱼贯而入,将几人团团围住。
她轻移莲步到了陆晏面前,对着陆晏微微展颜,说道:“二皇子殿下,陛下差我带你回宫。”
陆晏冷笑一声:“差你?当真好笑呢,顾夫人。”
他重重地咬着那称谓,便将采涟推到风口浪尖。
可采涟却并不同他再行言语,只将陆扶英的手书递到陆晏手中。
自己母亲的字迹,他还是认得的。
只那信笺上只寥寥写了三个字——
滚回来!
陆晏从出生到如今,从未受过陆扶英如此这般对待。
他印象中的母亲,总是和声细语,对自己无微不至。
陆晏的怒火直冲出了口,对着一旁自己的侍卫命令道:“我说了杀了他们、杀了他们,你们都不听我的话了吗?!”
可面面相觑,无人敢动。
可采涟带来的禁军却是挪动了脚步,替代了侍卫的位置,将陆晏圈在其中。
采涟便又道:“陛下还言说,若是二皇子殿下抗旨,就算押得,也要将您押回去。”
陆晏的气焰瞬间便被熄灭。
他只是愤恨道:“我便那般不重要?母皇便是这般待我的?”
采涟勾起唇角,目光扫过那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场景。
缓慢而又轻柔地说道:“您还想陛下如何呢?若非膝下只有您这一个皇子,她又怎会放纵您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陆晏一愣,却是问道:“只我一个?那他呢?”
他手指的方向,是顾铮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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