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俞扫了一眼一头的掌柜,倾身到柜台前问道:“方才与小东家交谈那人是谁?似是从未见过,前来投稿的?”
掌柜道:“书坊生意红火,前阵子几位书稿管事的想着再能请一位阅稿人,如此也能忙活过来。方才那位便是新来的吴先生,老爷不知此事?”
如此一说方俞倒是有了一些印象,先前书茶斋确实说过要多请一位阅稿人,乔鹤枝同他提了一嘴,当时他正在考察学生自行赚银子分不开身,于是便把事情交给了乔鹤枝给打理,后头也就把事情抛到了脑后去。
“我知此事,只是还未见过此人,今日才刚刚来吗?是小东家点头的?”
掌柜又道:“来了有一阵子了,算着应当少说也有十日了。少东家说吴先生对书坊的稿件风格很是了解,选用上架的戏文刊物都卖的很好。”
方俞咂摸了一下,这小公子还挺会选人,寻个年轻好看的,怪不得如此热衷来这头。他嘀咕了一声:“这才来几日能有这么大的神通,才选了几篇文章啊,这就印发出来好销了?”
“这、这小人便不知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旁边头穿来声音:“你怎么过来了?”
方俞举头瞧着下楼的乔鹤枝,他脸上挂起笑:“过来看看你在不在,顺道一起回去。”
“那走吧,我整好有些饿了。”乔鹤枝欢脱的跑过来,脸上方才与人相谈的笑意未减:“去城西口的食肆里喝一碗羊肉汤吧。”
“什么事情今日这么高兴?”方俞偏头瞧了一眼身前笑意盈盈的人:“这阵子可是少有见你提要下馆子。”
乔鹤枝只笑,拽着方俞的手直往外头的马车去:“快着些走吧,待会儿晚了没位置。”
两人一起吃足了汤饭回到宅子天已经黑尽了,方俞冬日来也爱泡个热水澡助眠,否则冬夜格外之长,他在床铺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从净房里出来,见着屋里已经烧了炭却不见乔鹤枝。
倒是没等他开口端着安神汤进来的雪竹道:“正夫交待说他今日在小桐院歇息。”
“怎的那头的炭要暖和些不成。”方俞不满说道了一句,转而又道:“你把这头的炭灭了,我过去……”
“正夫说主君在这头休息便是,就不麻烦过去了。”
方俞顿住了步子,气笑出声:“自己不过来也就罢了,也还不准我过去,他这是嫌我碍事还是要上天不成。”
他在屋里踱了一圈步子,最后掀了被子钻进了被窝:“不去便不去。”
第86章
方俞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男子体热,他躺在被窝里也不觉冷,只是偌大的垂帘床十分的空荡。
他好似已经许久未曾独眠过,想当初二十多年的一个人睡的习惯,不过三两年就已经改变的透彻。
屋外的风声凛冽作响,吹的树枝刷刷晃动,连屋顶的瓦片也被掀出了声响,他觉着吵闹的厉害,就连街上打更的声音都听不清了。
左右是不知什么时辰,他一个坐起身,把守夜在重重帘帐外的小仆役吓了一跳,赶忙从地上爬起来:“主君是要起夜还是口渴了?”
方俞未答话,掀开了被子将脚塞进鞋里便阔步去了屋外,小仆役少有来守夜,见着主君就那么开门出去了,手忙脚乱的从衣架上取下大氅追出去。
屋里炭火暖声不觉冷,行至走廊才觉寒,方俞迎着冷风走到了小桐院外,这阵子院儿里只余了两盏廊灯,夜已经深了,屋里的灯盏尽灭,安静的紧。
方俞闷声进了屋子去,卧房前的桌案上点着一盏烛火,帘帐中的人已经睡熟了,他轻哼了一声,侧身吹灭了火光,深睡中的人下意识的要起身,却还未等睁开眼便被卷入了一个冷硬的怀抱里,旋即被裹好了被子。
“一个人睡了这般久被窝里还一点也不暖和。”
伸手摸到乔鹤枝曲着腿的脚还是冷冰冰的,方俞嘀咕了一声,原是想冻乔鹤枝一下的,但见他本身就不暖和也就罢了。稍躺了一会儿方才在屋外风染的寒气去了,他身体又能发热气来,正要把身旁的人抱过来时,乔鹤枝却自觉钻到了他的怀里。
许是在暖和的怀抱里睡习了惯,乔鹤枝睡意中全然是忘记了今夜是一个人睡来着,靠在方俞的怀里顺的愈加温顺。方俞轻轻拍着乔鹤枝的背脊,那一层亵衣下纤软的侧腰贴着他,心中的空乏顿时便填满了,这不比抱着枕头睡舒坦?
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拍,倒是像拍在了他自己身上一般,原是翻来覆去毫无睡意,时下却是困意袭来,不过一刻钟便进了梦乡。
追着前来的仆役和外头听见动静前来查看的丝雨对视了一眼,这番情景丝雨早已经司空见惯:“你且回去歇着吧,后半夜没你什么事了。”
也无她事了,可算能回小屋去一觉睡到明儿伺候才起身。
翌日,乔鹤枝是被丝雨唤起来的。
“公子,可别在歇着了,睡久了头可又该疼了,快起来,外头下雪了!院子里头都白了一片呢。”
丝雨从柔软蓬松的被窝里将人挖了出来。
乔鹤枝闻声慢慢睁开眼,亮光一下又刺激的他合上了眼睛,他叠起眉头:“下雪了?我说怎的今日外头这般明亮,昨儿夜里还梦见掉进冰窟窿里了。”
“那不是什么冰窟窿,昨儿夜里主君过来歇息的。”
“他过来了?”乔鹤枝睁大了眸子:“我怎不知!”
“定然是昨儿点灯写书累着,公子呀睡的太沉了。”
乔鹤枝连忙一个起身,匆匆跑到衣柜边上去,蹲下身子拉开抽屉,见着内里的纸业还好生生的放着才松了口气,偏头笑眯眯的看着丝雨:“没被发现。”
屋里的炭火似是已经添过,这般时辰了也不觉得冷,丝雨取出了里外两层兔毛的大氅给乔鹤枝披上:“公子既是把书送去了书坊里,主君真就不会知道吗?”
“他可忙着管教书院的学生,哪里有功夫过问城里时新什么戏文,他素来便不喜这些的,我管着书坊的事情他怎会知道。”
乔鹤枝脸上有笑,心中欢愉:“我昨日特地去了书茶斋,前两回的书稿方才上架,看的人虽然不如别的已经几十回的戏文买的人多,但是看了前两回的不少都在问第三回 了。”
“昨儿夜里我已经把第三回 写好,到时候便能送去书坊印发。”
乔鹤枝想着书稿的事情晃悠着步子行到了窗边,外头的景象让他瞬时顿住了步子,外头俨然已是白茫茫的光景,几乎是瞧不出白雪以外的颜色,约莫雪都有一寸厚了。
云城天气常年暖和,虽冷冬之季里也常有撒白霜,但是像这般铺天盖地的大雪还是少之又少,乔鹤枝记忆里这样大的雪十几近乎二十年来独有过一回。
他下意识的想寻方俞一道看雪,丝雨却道:“主君早已经出门了。”
“昨儿夜里便积起了雪,主君说怕是路面上结了冰层马车出去路滑,于是便早些出发步行去书院。主君交待公子今日最好也还是不要出门去,外头天寒地冻的路又滑。”
“今日不叫我起床也就罢了,怎的出门也不知会我一声。”乔鹤枝蹙起眉头,语气间有些委屈。
丝雨笑道:“许是见公子早间睡的沉,冬日又喜赖床,为此便没有扰醒公子。”
乔鹤枝深知方俞才不会那般好心,虽说冬季里不会要他早早的起身来,也不管他赖床,但是他素来醒的早,醒了以后便也要将他闹醒,也不要他陪着起身去,就是偏要陪着一同说会儿话。
“那……可是昨儿公子未曾去暮苍小榭,主君心中不快了?”丝雨想起昨儿夜里小仆役的话。
“今儿午时我早些给他送饭过去。”原是想着要找着了些自己的事儿做,如此也不用日日缠着他,倒是让他心有误会了,他催促着:“你快瞧瞧厨房可有好菜,大雪天的得煨汤做些暖和的。”
…….
课室前门正对着方俞,外头起风便卷起像碎棉絮一般大小形状不一的雪花到廊沿前,靠着课室楼的那一排绿竹上全然叠上了雪,外头的雪还在下,未有停的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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