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水之下,在天道那一束金光散去之后,被封印多年的异魔又一次叫嚣着谩骂了起来。
它们能够感受到,有一股无比强大的力量,正在一下下地冲击着封印。
然而不知怎的,就在那力量即将触碰到封印的前一息,它又消散了个干干净净。
异魔们失落又不满,尝试着冲击封印。
就在这样一番混乱之中,毋水最深处的那个白玉冰棺突然发出巨大的声响。
将它紧紧缠绕着的九根锁链,一条接一条地崩裂,最后变成碎渣落在地上。
锁链碎裂的声音一出,原本正激动的异魔立刻安静了下来,来自于千年前的恐惧向它们袭了过来……
与此同时,毋水冰棺下沉睡已久的人,终于慢慢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同样是一双紫菂色的眼睛,但那眸中的风华,哪怕是从前的小鲛人也无法相比。
系统,我这是在哪儿?江潭落的眼前一片漆黑,他下意识向系统问,我被关在哪里了吗?
“呃……那个,是的,宿主你先别急。”
“系统?”
江潭落发现,这一次系统的声音并不是从自己脑海中传来的,它好像就在手边?
“你在这里?”江潭落伸手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摸去,然后便碰到一块冰凉。
这个时候,江潭落的视线终于一点点地清晰了起来。
他看到,自己穿着一身红衣,而手边放着的……是一把剑?
这是系统?
就像是猜到了江潭落正在想什么似的,那把剑轻轻嗡了一下,然后发出了熟悉的声音:“宿主,是我。”
不等江潭落再问,系统说:“你现在在棺材里。”这一次它的语气,是江潭落没有见过的认真。
“棺材?”
“对……”系统沉默片刻,终于下定决心说,“宿主另一只手边放着一个玉瓶,吃了里面的东西,就能想起过去的事情。但或许……不太开心。”
刚才获得身体的激动之情,一点点落了下来。
江潭落并不蠢,系统的话还有现在的一切都告诉他——事情与自己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他不再说话,而是一点点摸到了那个小瓶子。
“宿主!”意识到江潭落想要做什么,系统又忍不住叫了他一声,这一次江潭落并没有理会。
他轻轻将瓶子拿了起来,在手中旋了两下,倒出了里面的东西。
江潭落没有犹豫,直接将那一枚灵丹吞了下去。
……
毋水之底的冰棺发出柔柔光亮,锁链在瞬间变成齑粉,消散无形。
封印之下的异魔,发出痛苦的嘶吼。
下一刻,冰棺碎裂,微弱的阳光穿透毋水千丈深的海水,落在了江潭落的身上。他眯了眯眼睛,忍不住伸出手去看向自己的指尖。
光线从手指的缝隙落下,吻在了江潭落的面颊上。
这是一张无比昳丽与明艳的面孔,好像夺走了海底所有的色彩。如小扇般长而密的睫毛,掩住了江潭落一半的情绪,为他平增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秘感。
“嘶……”江潭落缓缓用手指抵住了额头,千年的记忆实在太多,此时一起涌入脑海,江潭落只觉得头痛欲裂。
“宿——呃,您没事吧?”见到江潭落动,系统本想叫他“宿主”,但一个字刚说出口,后面那个字便被它拦在了嘴边,“圣主。”
“嗯。”
江潭落慢慢地将长剑拿了起来,手指一点点从阴刻着的文字上滑过——无嗔。
这是他的本命灵剑,所谓“系统”不过是剑灵而已。
至于自己……
江潭落人忍不住轻轻地摇了摇头。
过去那十几年,一点点如梦般消散,江潭落想起了过往的一切:
他并非海底普普通通的小鲛人。
他是妖域最后的主人——妖皇月西瑕。
刚才平静下来没多久的毋水,又如被煮沸般奔涌。
赤色的天雷从空中落下,降在了毋水之中,接着又如蛛网一般在海水里蔓延。
毋水台下还没散去的仙神,莫不是一脸惊恐。
然而天帝郁照尘,却只是看着手中的那朵潮生花,半天也不曾动弹。
“阿瑕,你才是最大的那个骗子……”一滴眼泪,从郁照尘的脸颊滑过,砸在了潮生花上。
郁照尘的声音低哑又绝望,正如那段噩梦一般的记忆……
千年前,毋水之下。
少年模样的郁照尘站在白衣人的背后,用木梳轻轻地为他梳发。
“怎么还在梳?”白衣人笑了一下,忍不住将视线从眼前的薄册上移开,“随便束起来就好了。”
“阿瑕的头发太顺,方才我几次想束,它都从我手指溜走了。”郁照尘说。
白衣人摆了摆手:“随意用发带束一下吧,其实披散着也可以……”
语毕,他顿了一下有些严肃的说:“一会我有要事要和你谈。”
“好。”少年郁照尘的手微微一顿,他口里那个“阿瑕”几乎从来没有用这么认真的语气说过什么,郁照尘本能地有些紧张。
郁照尘不知道阿瑕的真实身份,他只知道这个生活在毋水下的人,有着连自己都无法看透的修为。
他至今还记得,初遇那一天,阿瑕长发披散轻轻地朝自己伸出了手……这样的打扮,在郁照尘这种于仙庭长大的人眼中,简直是放浪形骸。
后来郁照尘才从对方的口中拼凑出大致的故事——阿瑕过去应当生活在簇拥之中,像是更衣束发这种事情,他从不会自己做。后来不知怎的到了毋水,便更懒得动手了。
发现这一点后,郁照尘不但不觉得对方这个习惯有什么不好的,甚至还喜欢上了为他束发。
一会过后,坐在桌前的男人慢慢转过了身,接着站了起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照尘都比我高这么多了,”他语气里自带一种慵懒的气质,此时的这番话,就像是一片羽毛,轻轻地从郁照尘的心间扫过,“你到毋水下多少年了?”
郁照尘顿了一下说:“近百年。”
“已经这么久了啊……”白衣人摸了摸少年的脑袋,开玩笑般说,“大好的时光,都和我这个无趣的人待在毋水下,真是浪费了。”
“阿瑕,你这是什么意思?”郁照尘一下严肃了起来,“和你在一起,比我在仙庭的时候快乐轻松多了,你之前不是也说,平淡地过一生才是难得吗?”
白衣人一下被郁照尘噎住,他顿了一下微微眯了眯眼说:“那是对我而言,你年纪小,还没有在外面闯荡过,怎么就知道外面一定不好呢?”
“再者说,你天赋卓绝,是能成大事之人。就这么困在毋水下,我也替你不甘心。”
他早就知道,少年是一个有雄心壮志的人。
最重要的是——他也算出了郁照尘将会是下一位天帝。
郁照尘顿了顿,垂眸看向对方:“阿瑕,你要赶我走吗?”
“不是赶你,”白衣人皱着眉移开了目光,等再次看向郁照尘时他的脸上又泛起了淡淡的笑意,“……如果说我和你一起呢?”
一起?
郁照尘没有说出口,但事实是,当江潭落说出“一起”这两个字的时候,他忽地一下心动了起来。
“来,坐在这儿,”白衣人拉住郁照尘坐在了一旁的茶案边,他为少年沏了一杯茶说,“之前我与你聊人世的时候,你不是也很感兴趣吗?正好,我可以带你一起去看看。还有蓬莱、瀛洲……”
寥寥几句,白衣人便为郁照尘勾画出了一幅宛若梦境的画卷。
郁照尘想要和眼前的人待在一起,无论哪里都可以。
其实郁照尘对人世没有什么兴趣,只是彼时聊到这里的时候,阿瑕眼神中的怀念与遗憾让他着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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