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深对我弯腰,谢过我,然后收拾了一小摞书,我又给他塞了几本大部头,还给他塞了些纸笔,告诉他在家也要好生读书,纸不够了再来拿。
裴深眼眶有点红,点点头转身而去。
郑前和阿贵也不需要日日来,每日来一个就行,曲账房也让我赶回家了,这会儿家里肯定需要他。
最后剩我和郑前在铺子里大眼对小眼,感慨世事无常,昨日还是宾客爆满,今日就剩我俩了。
封城也好,穷一点苦一点都没关系,只是希望战争不要来。
下午早早就打烊下班了,我回家后把家里的干柴都搬到了茅房旁边,遮住了地穴上方的那一片空地。
这些干柴并不会把地穴压塌,因为地穴大部分在茅房里面,往院子里延展的地方也只够两个人前后站着,而干柴是我提前找人买的,很多,大部分的承重都在院子里坚实的地面上,只是边边角角盖在地穴上方的木架子上,重量不算大。还能起到挡雨的作用。
鬼子们应该不会特别搬开沉重的木柴堆,去挖厕所旁边的地吧?
呸呸呸,鬼子不会来,我说什么呢!
晚上陈湘做饭,清粥小菜,蒸了一小盘腊肉,日子仿佛又回到了我们在流民村的那段时光,那时候我们也是这样朴素,但是每天都会在一起吃饭,吃陈湘做的饭,算起来,我已经很久没有一整天都吃他做的饭了。
第72章 庚子年七月十五日 天气雷阵雨
今天七月半,不是个好日子。
真的不是个好日子。
天上飘起了小雨,隐隐有雷声,厚厚的乌云顶在头顶上,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铺子关门了,这几天一个客人都没有,东家说不必开了,等过些日子再说吧。
我们收拾了卫生,锁了铺子门,打着伞往回走,路上一片萧条景象,街上很少人,有货郎挑着担子到处贩卖,叫卖声都透着焦躁。
街边的铺子关了很多,我绕路去了天籁坊那边,那一片基本都是青楼啊乐坊啊之类的,平时是最热闹,莺莺燕燕,最让人快活的地方,现在都关门大吉了,整条街几乎一个人都见不到,或许会有暗地里悄悄接客的,但绝不是现在风头最紧的时候,偶尔可见小厮上街买些日用品,但是姑娘们是一个都见不到了。
天籁坊也关门了,蓉娘七夕花车游街,一举夺得花魁之名,我记得那之后几天天籁坊前挤满了人,有些人手里还挥舞着银票,就求蓉娘舞上一曲,那是何等盛况。只是当了几天就遇到这事儿,也是不怎么幸运了。
我不敢在这里久留,会有逛青楼的嫌疑,赶紧离开了。
我又去老朋友们的铺子里转了转,冷老板的杂货铺还是很兴隆的,这时候需要买日用品的人很多,我也买了些调味品和零碎的小东西回去,还好来他这逛了一圈,不然我差点忘了买灯油。
苏老板的点心铺子也准备关门了,现在还有些大户人家订了面包奶茶之类的东西,但是铺子里人已经很少了,他们只要在后厨做些给送过去就是了,不必成天开门。见到我来,苏老板让人给我包了一大包点心,说是送我的,这会儿也没几个人来买点心了,他准备把铺子里的点心都打包,给朋友们分一分。
邹老板的铺子早就关了,这会儿还买鲜花是不要命了吗,所以我在铺子那边没有见到他,只有一扇上了锁的大门。
酒香婶儿正在锁门呢,见着我来苦笑着说饭馆不开门,她的酒卖的不多,好在这两次活动给她带了不少生意,不然怕是要关张大吉了。
滕老板的胭脂铺子也要关门了,我买了两盒面脂,冬天脸部容易干燥皴裂,这会儿再不买就没了,滕老板笑着说这算是完美关张了。
从滕氏胭脂铺子出来,我提着大包小包东西往回走,忽然见到大街上一队队官兵经过,排头的士兵敲着锣大喊着让所有人都回家去,不准外出。
我心提到了嗓子眼里,慌忙往回跑,路上遇到了同样慌里慌张的阿冬,他说刚去看了一眼,城外来了不少流民。
风调雨顺太平了这么多年,流民几乎都消失了,这会儿突然出现,我一下子就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
阿冬指了指南边,匆忙地跑了。
我往回跑的路上双腿都是软的,回家赶紧反锁大门,陈湘急匆匆迎出来,问我怎么哭了,又问我伞呢?
我抹了把脸,原来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我是泪奔回家的啊,伞……什么时候脱了手,跑掉了我都不知道,我真是心力交瘁,恐惧和紧张齐齐涌上胸腔,手里的东西啪嗒掉在地上,点心落了满地,我抱住陈湘,怀里却感知不到温度,我哽咽着说:“阿湘,打起来了。”
陈湘让我扑得一个踉跄,听见我的话后怔愣失神,他瞪着眼睛呢喃:“打……打起来了……什么打起来了?”
我眼泪哗哗流,我发誓这辈子从未有过如此害怕如此狼狈如此失态的时候,战争带给我的恐惧感远比我想象得还要可怕。
陈湘也哭了。
我们都很怕很怕,没有经历过的人或许无法理解我,其实就在今天之前,我也想象不到自己会是这个反应。
我们哭了好久才把心跳稳住,我蹲下身子,把地上的东西收拾起来,说:“不能浪费,这些点心平日里可贵了。”
陈湘帮着收拾,好在酱油喝醋还有盐之类的掉在点心包上,都没有洒,猪油也没洒,但是灯油洒了一点,被陈湘眼疾手快地扶了起来。
陈湘说要不要把东西都藏起来,我说不用,我们必须留一些吃的在外面,万一有敌人来搜刮走了就走了,要是什么都没搜到,他们反而会挖地三尺,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陈湘点头,把点心藏在了柜子里。
外面雷声突然变大了些,雨点急急切切落在地面上,我看了眼外面地穴上面,阿湘提前给柴火罩上了油纸,问题应该不大。
夜幕很快到来,我和陈湘点了油灯,坐在书房里,睡意全无,侧耳听,除了雷雨声,还能听见外面每隔一会儿就会有的脚步声,那是巡城的官兵的跑步声。
陈湘一手撑着头坐在桌子对面和我对视,好半天,他在七月闷热的雨夜里打了个寒颤,小声说:“张成哥,我怕。”
我叹了口气,对他招招手,他跑过来坐到我怀里,我紧紧搂着他,我何尝不怕呢。
豆大的油灯火焰冲破不了黑暗的夜,我们在这一星火光中看不到未来。
庚子年七月二十二日 天气阴
雨连着下了好几天才停,这些天一直阴阴沉沉的,闷热。
我脑子里一直都是如何避难的想法,整日无法安眠就在一丝一缕挖我做的不到位的地方。
我在脑海中模拟了很多遍鬼子进村的场景,突然想起来我们遗漏了一处。
如果一直有鬼子在这附近游荡,那么我们这些天是不能开火做饭的。一旦开火,他们就会来搜刮余粮。
所以我让陈湘这两天做了很多很多硬硬的干干的大饼,就像我们之前来奉州这一路吃的那种,不过陈湘说现在是夏天,不好保存,所以没有加肉馅,只是干硬的面饼,里面和了鸡蛋,一滴水都没加。
家里的所有面都被做成了这种大饼,放凉后,我们要找地方把这些饼藏起来,不能被鬼子搜走,我不想把它们放在厕所下面的地洞里,于是转来转去,放在了炕的烟道里,我抓了几把草在灶膛里烧了,弄了些黑灰遮住入口,不专业就是不行,整个炕都冒烟了。算了,反正是个假炕。
中午我和陈湘锁着大门浅眠了一会,但是真的只有一小会儿就被吵起来了,外面有人吆喝,有人哭喊,陈湘在我怀里哆嗦了一下,吓醒的。
我把他按在床上,自己跑出门去看,陈湘拉着我,害怕地说不要出去,我让他放心,我不出工坊大门。
我们的家门不是正对着一堵墙吗,就是工坊的围墙,这样相当于两层屏障,我出了家门也不算出门,工坊的门锁着呢。
我拿了把椅子,踩着椅子从墙头往外看。
城里兵荒马乱的,士兵都在往城门那里跑,我从吆喝声中得知,兵临城下了。
艹他娘的兵临城下。
我赶忙收了椅子跑回家,再次锁上门,告诉陈湘叛军已经到达,陈湘瑟瑟发抖,吓得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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