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泅雪突然挣扎,尖叫。
毫无预兆。
他像是平静地疯了,乌黑清澈的眼眸,在垂眸抬起间,眼眶发红,眼泪大颗大颗滚落。
他喊君罔极的名字,喊君罔极救他。
身处噩梦一样惊惶的尖叫,孩子一样脆弱的眼泪,爱意和绝望交织的求救。
每一样都来得突兀。
做这些事的时候,温泅雪的眼里还是毫无感情,冷静地望着他,像一片纯净神秘的湖,没有任何波澜。
没有遮掩半分的意思,也不会坦露更多秘密。
他在冷静地毫无掩饰地设计他。
凌诀天却不在意他这么做的目的。
真的也好,假的也罢,陷阱,或者阴谋。
在凌诀天眼里,温泅雪的每一个表情都已经是一把刺入他心口的利剑,这把剑存在一刻就不断地搅碎着他的神魂,让他痛不欲生。
温泅雪眼里落下的泪,让他想起,前世他们结缘的时候。
他一生中,只见过温泅雪哭一次。
而这,是第二次,他在自己面前,为了别人哭。
就算是演戏,就算是为了算计他。
也让凌诀天血气上涌。
温泅雪疯,凌诀天只会更疯。
“不准叫他的名字,我在你面前,你应该求救的人是我!”
“君罔极君罔极君罔极……”
“你应该叫我的名字!叫凌诀天,叫少主、少爷,叫阿凌!”
“君罔极君罔极君罔极……”
凌诀天吻他的眼泪,仓皇失措的,想要制止他,想要求他,想要发怒,可他不能,一切伤害只会朝着凌诀天自己而去。
苏枕月循声加快脚步走来,眼前的一切让他的神情都骤然一变。
被斩开的深渊之门。
地上的血。
彻底失控疯魔的凌诀天。
被凌诀天压在地上挣扎求救的温泅雪。
凌诀天扯开的衣襟,全然露出的上身,温泅雪散落铺呈一地的长发和身上凌乱的衣襟。
像一朵被强行扯落的鸦青色的牡丹花。
以及,他哭着让君罔极……救他。
苏枕月简直难以相信。
眉心、眼眶、眸光,都在微微颤栗一样地跳动。
喉结微动。
他知道凌诀天濒临失控,知道凌诀天和温泅雪之间有不为人知的隐秘情缠,也知道他对君罔极的杀心。
但,他怎么也想不到,凌诀天真的会当着温泅雪的面杀君罔极。
而且,最颠覆他认知的,在杀了别人道侣的地方,就迫不及待对温泅雪用强。
苏枕月深吸一口气,凝神静心。
捏诀施法,手中的玉扇瞬间化作玉拂尘,他催动浮尘垂丝,化作万千光影阵法,笼罩在凌诀天身上。
控制着凌诀天,让他如傀儡一般一动不能。
“清醒一点,凌诀天你疯了吗?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
知道一切的系统——
书,沉默地戳出六个点:【……】
虽然龙傲天是有点……渣不自知,但他没有这么狗。
他是个高冷出尘,有洁癖的有操守的龙傲天。
但,现在已经沦为了疯狗。
疯狗凌诀天,被苏枕月的玉拂尘控制着,却还是阴鸷孤绝回头。
发红的眼睛:“找死!”
他瞬间释放出压制的力量,灵力海潮一样冲击向四面八方。
玉拂尘根根断开。
苏枕月受到反噬,吐出一口血。
凌诀天看也不看,拉着温泅雪瞬间消失。
留下受伤的苏枕月在原地。
他调息,压下躁动的气血。
往前走了两步,看到了地上被洞穿心脉而死的苏问夏。
十四岁的少年,还睁着空洞的眼睛,眼里还残留着一丝惊讶不解。
苏枕月目光微空,静静望着,伸手轻轻合上少年的眼睛。
森林,风起,阴云之下,雨丝坠落。
脚步声。
竹杖,芒鞋,青衣袈裟。
苏枕月回头,望去。
宝相庄严的僧人站在他面前,执着佛珠的手,行单掌礼,垂敛的眼眸悲悯:“阿弥陀佛。”
苏枕月手执垂丝断裂的玉拂尘,沾血的唇微动,叫了一声:“师尊。”
……
……
修真历四月八日。
云州城大战。
修真界的人才第一次意识到,预言所说的灭世浩劫将至,究竟代表了什么。
没有人能具体说清楚,那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作为神明道侣的苏枕月,最珍爱的弟弟死在了那一天。
那个掀起了修真界内战的美人也死了。
邪神之子现世,与神子凌诀天对战。
凌诀天中了一刀,但重伤的却是邪神之子。
凌诀天神明法身倒影天际,惊动天族。
深渊之门重现,吞噬了邪神之子。
从此以后,修真界和天界互通,占据九州面积九倍的魔族彻底与人族关闭通道。
云州城沦为两界战场。
……
凌诀天带着温泅雪瞬移来到他在天界的府邸。
这里,温泅雪前世不曾来过,但修真界的话本经常会出现,因为天界本就是神明的府邸。
天族是神明的仆役。
凌诀天神子的身份得到修真界上层认可,其中就有天界神邸对他开放的原因。
这一世凌诀天带着记忆重生,自然可以打从一开始就继承神邸。
赵家两世都想控制神明之力为己所用,这一世面对的是一个从一开始就拥有完整神格的凌诀天,一夕灭族,委实不冤。
…
没了唯一的观众,温泅雪眼底的泪意和脆弱,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落地之后,他就挣开凌诀天的手。
经过苏枕月的打断,和那一波发泄,凌诀天稍微冷静下来。
他吐了一口血,唇边还带着血迹,望着墨发散落衣裳凌乱的温泅雪:“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从未想过要伤害你。我只是……伤了心。”
温泅雪不出声,只是静静望着他。
望着温泅雪那双乌黑幽静不露丝毫感情的眼睛,凌诀天刚刚冷静的心绪又一次不稳。
纵使他刚刚吐血有故意示弱的意思,但,温泅雪是真的毫无感觉。
他不同情他,不怜悯他,连一丝温柔也没有。
凌诀天怔怔地,这次是真的,压不住翻涌的气血。
可他这次,不想在温泅雪面前吐血了。
温泅雪不会怜惜他,那他只能更加伤心。
他若伤心,又要失控,会伤害到温泅雪的。
温泅雪对他无动于衷,不是温泅雪的错,是时间错了。
是君罔极的错。
他篡改了他们的命运。
凌诀天想说,你好好休息,最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在温泅雪静敛温顺的目光下,落荒而逃。
到这一步,凌诀天终于不得不面对现实:现在的温泅雪是真的,对他没有一点爱。
他越是反应激烈,就越是将温泅雪推远。
……
之后的一段时间,偌大的神邸只有他们两个人。
那些仆役都是最低级的天族,不通言语,没有开灵识。
只是勉强化形,做些洒扫之事。
凌诀天在府邸设下庞大禁制,温泅雪去哪里,一举一动他都知道。
凌诀天每天都来陪着温泅雪。
也是,他现在没有仇敌,已经是神明之体,整个修真界臣服,世界毁灭至少还有十多年,确实没什么好烦忧去做的。
但凌诀天很忙。
有一天温泅雪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置身前世的流苏岛。
仔细一想才发现,这里不是真正的流苏岛,只是凌诀天把神邸变成了流苏岛的样子。
凌诀天的疯癫偏执黑化好像忽然被按了休止符。
自从那日之后,他再也没有失控过。
他好像又变回了前世曾经高高在上的剑仙。
只是比起以前的寡言高冷,有了些许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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