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宋砺闻言,心底冷嘲了一声。
那场覆灭了妖族王城的浩大天谴雷劫,其中有不少,要“归功”于吃人造孽的虎族。若非应龙将全部雷劫一力扛下,你们虎妖一族,在当初就已粉身碎骨了。
果然是妖。凉薄狠毒,不识好歹。
听胡寅提起“气运”一事,宋砺也掐诀,催动了望气之术。
水镜中的画面,旋即出现些许变化。就见那名白衣少年,浑身笼罩着一股冲天的青色巨柱,正是天地所钟的气象。
如今天道偏移,妖族不得登仙,这是演道仙尊以身合道,强行扭曲天意的结果。
但这位仙尊,也未能完全掌控天道。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妖族衰败散乱,境况已然跌落到了谷底,气运却变得空前强盛。天道有意赐予妖族再次翻身的机会。
应龙身为妖帝,与妖族的兴衰息息相关,他的气运,自然远超常人。
“气运再强,也不过回光返照,是妖族落日前的余晖罢了。”一个金光织成的幻影,闪现在厅堂中。
“见过仙尊大人!”胡寅和宋砺同时躬身,恭恭敬敬道。
宋砺语声中的尊敬,是真心流露的。
这位仙尊本来可以飞升仙界,却为了未竟的灭妖一事,留在了人间。
自己前些年拒绝了一名想要拜入门下的人妖混血弟子,就被仙尊看中,拉拢入了这个地下势力。
势力的唯一宗旨,便是,人族独尊!
“仙尊大人,胡某也知妖族气数已尽。尘埃落定之后,还望仙尊大人为我施法,将我转变为人族。”胡寅再次请求。
“此事是我许诺过你的,你且放心。”金色幻影道。
“是,多谢仙尊大人。”
宋砺又不禁暗暗冷笑。听说演道仙尊昔年,因为至亲被虎妖吞食,才坚定了灭妖之心。
为了灭妖,他牺牲了升仙的机会,还牺牲了……他怎么可能放过你们虎妖?
等到妖族灭亡,也就是你虎族灭亡的日子。
“以应龙现在的气运,想要毁灭他,有些难办。若能诱他杀害一些凡人……”胡寅又说道。
气运是可以改变的。伤天害理,滥杀无辜,会大大妨害自身的气运。
鬼城之中,毕竟都是一些不该留于世间的魂魄,应龙将他们送走,符合天理。那股冲天的青色气运,削减的速度极为缓慢。这丝削减,也是因他杀伐过重,天道给他的警告。
“应龙不会随意杀戮凡人。等他彻底疯癫了,气运便会逐渐衰败。”金色幻影道。
一直沉默的宋砺突然开口:“应龙还能维持神智,他养的那只猫似乎起了不小的作用。不如先动手,杀了那只猫?”
“我试探过,”化为金色幻影的演道仙尊说道,“这只猫的气运,甚至还要强过应龙,它身上有烛龙遗留下来的气息。”
“烛龙?他不是早就带着一群妖族进入妖界了么?”胡寅一惊。
上古时代,龙族曾有两位至高神龙,一为应龙,二为烛龙。应龙扛下天谴雷劫后,虽然没有当场魂消魄散,却也被打成了一缕残魂,不得不历劫轮回。
失去他的妖族实力大退,无力抵挡人族联军的攻势。情势严峻之下,烛龙带着一批愿意跟随他的妖族,进入了一个贫瘠荒凉的新生小千世界,被后世称为“妖界”。
据说那里灵气匮乏,连昼夜都还没有分化。那批妖族待在里面,只会逐渐流失灵力,绝无突然回归,反攻此界的可能。所以历劫的应龙,就是妖族复兴的唯一希望了。
早已消失的烛龙,竟还能暗中出手,埋下一枚棋子?
“无妨,我也留了后手。”金色幻影道。
“是。”
沐雪风脚步不稳,漫无目的地行走在街巷中。
沉重的喘息声,甚至一时盖过了颅脑里响彻的厉鬼号哭。
手臂上用布条裹好的伤口再度崩裂了,剧痛钻心,但他仍攥紧了手中的尖刀。
身体发烫,意识眩晕,脚步虚浮,他像飘在这片雾气里……一片浓稠的,带血的,哭嚎的白雾。
只有指间冰冷的刀柄,维系着他最后的意识。
还未倒下,便还要继续……杀!
一阵喧闹的唢呐乐声,从附近的某条街上响起。本来也无处可去的沐雪风,不知不觉便循着乐声,走了过去。
当他视野里蒙了一层血膜,变得有几分迟钝的视线,透过雾气看到了那一长串的送亲队伍时,对面也看清了他。
“是杀人魔!”“救命!”“快,快跑啊!”
欢天喜地的唢呐声骤然停顿,一连串的尖叫响起。
众人轰然逃散。
“杀人魔在附近活动”的消息,孙家人早就知道,迎亲队伍并不知情。但见此情形,全都反应过来,轿夫丢下轿子,乐师抛下乐器,纷纷拼命奔逃。
沐雪风勉强抬起眼,冷漠地看向那群惊慌失措的人们。
他没兴趣,也没力气挨个去追。但是迟早,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满地狼藉的街心,花瓣被踩碎的香花四处散落。一抹喜庆的大红色,格外显眼地矗立在那里。
是顶花轿。
若沐雪风曾受过情伤,看到花轿也许更会发狂,但他没有。残存的最后理智,让他只是瞥了一眼那顶孤零零落在原地的花轿,心里浮起一丝微弱的怜悯。
轿子里的新娘,在出嫁路上被人抛弃,没有一人肯拉上她逃跑。
沐雪风从花轿旁走了过去。
这时,一阵风起,又或是轿中人主动掀开了轿帘。沐雪风不经意朝里面扫了一眼,站住脚步。
他疑心自己眼花。
伸手撩起了大红的轿帘,沐雪风朝里看去。
“sur…surprise?”
将喜帕拢起一半,露出白皙脸庞和一对橘色猫耳的少年,笑眯眯冲他道。
沐雪风又晃了晃头,试图让浑浑噩噩的自己清醒一些。轿子里的人分明穿着红嫁衣,有一对猫耳朵,是与圆圆同族的猫女吗?而且毛色也是一只橘猫。
定睛再看……还真是自家那只。
“你在这里做什么?”
语声顿了顿,沐雪风又皱眉问:“新郎官是谁?”
第一句问得还正常,第二句就不太对劲了吧!
你该不会又在吃醋?“什么!我就离家几天,养的猫就被大猪蹄子拱走了”之类的……
可你养的是只公猫,是不会穿着嫁衣坐在花轿里的,你清醒一点啊饲主!
“我还想问你呢!你都好几天不归家了,都在外边干嘛啊?”乐源气势汹汹地逼问。
一边问,一边仔细打量了一番暌违两日的饲主。
啧,还穿着那身布庄买来的白衣,衣衫上多了些星星点点的殷红,一眼望去犹如雪地上的红梅,还怪好看的。饲主的气质也撑得住。
难得他审美高级了一次,我都想要一件同款了。
不待沐雪风回答,乐源嗅了嗅鼻子,闻到了一股从他身上飘来的血腥味,惊道:“你受伤了?”
饲主的脸色,也不太好。
抓住沐雪风的手,乐源将他拉了进来,让他坐在身旁,小声道:“刚才好像听到外面那帮人在叫‘杀人魔’,我们小心点。”
花轿狭小,又昏暗,两个人挤挤的,连呼吸都似撞在了一起。
“……他们说的,恐怕就是我。”
“你?怎么可能!”乐源第一反应就是否认。
沐雪风轻笑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知道饲主不会对自己说假话,乐源愣了几秒钟,回过味来。
还真的是饲主啊?所以饲主在外边的时间,就在一个个送走游魂吗?
我中二病发作,随手写的“鬼差”二字,竟然微妙地合上了。
“你这么做,肯定有你的理由吧,那你也要小心。”乐源又说道。
既然知道所谓“杀人魔”是饲主,乐源就一点不都怕了。
说了一会儿话,乐源察觉他抓住的饲主的那只手,有点湿滑,低头瞧去,竟是有一缕鲜红血线从腕部淌下,连忙拿出绷带,给饲主换药包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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