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过往的经历他不愿意再提,也不愿意回想,但过去本来就是刻在他的骨子里面的,他没有办法和那些经历彻彻底底割舍开,也没有办法抛却那些影响。
这在面对海妖们的时候并不明显,因为有冠冕的链接在, 因为有那些小小的试探, 一点一点的接触, 他可以试着去被动接受着海妖们小心翼翼的靠近,然后也小心地反馈回去。
可是折月又不一样。
他像是坠落的神明, 高高在上, 触不可及, 但即使他强调了许多遍,即使在许多年以前就有人那么认真地告诉他折月因何而存在,他还是会忍不住想到——是真的吗?他真的……值得吗?
这些飘忽的思绪让他处于一个半放空的状态, 直到感觉到了一点异样才扭过头。
“怎么了?”
“没什么。”
金发的海妖似乎不愿意说出来发生了什么,当然也不是什么大事, 就是又有一个幻想种被他有一点可怕的领域吓跑了而已。
在精灵帝国上古时代曾经有一个凶残猛兽研究协会——当然这个协会早早地败落了, 也没有什么宝贵的遗产, 只有少数研究资料留了下来, 精灵帝国现在还在用。
里面有一部分针对这样的情况的说明。
封存那份文件用的是一个大大的骷髅头。
内容很简单。
求偶期,极度危险,绝对不要招惹。
从上面斑驳的红褐色痕迹来看这个协会的专家大概经历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可是对于被凝视的对象而言,那份危险就不再是有关性命的。
但那种被盯上的感觉,不论如何都有一些不妙,下意识激起的其实是敌意——但不知道为何,就算是敌意也纠缠了起来,不能痛痛快快分出来一个胜负。
这让两个人都不算很舒适。
兰诺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应该邀请折月打一场,折月以前也算是他的老师。
但这个想法一闪而过,被他自己否定了,总觉得不太妙,可能会发生什么他也无法挽回的事情。
其实最合适的还是分开一段时间,但他不知道为什么没敢提……
也没舍得。
所以也只好就这样了。
这种事情不会很揪心,但就像是在心尖挠痒痒一样,一下一下的触不到底,不痛快极了,可是又很难反感。
他小小的纠结了一下,然后顿住了。
折月靠在不知道什么东西上面,明明还是懒洋洋的,但总让他有一种被注视的感觉传来。
……还是很不爽啊。
“你……”
兰诺气势汹汹地想找他事情,但在对上了那双带着一点笑意的蓝金色的眼睛的时候,到底没有把话说全,然后就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了。
他找了个地方随便地坐着。
如果折月是仗着他没有办法把他怎么办的话那么这是一个事实,而他也只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直勾勾看着他。
但折月一点也不怕被看,他总是那么漂亮,而且离这个人间越来越近了。
“那天疯灾之主的话,你听见了多少?”兰诺随便找了一个话题。
“全部。”金发的海妖认真地回答他,“……但忘记了。”
“……”
且不说他是怎么同时做到认真和敷衍的,兰诺和他对视,发现他就是这么的坦然。
“并不重要。”折月轻描淡写地表示道。
他没有怀疑,没有疑问,连好奇都没有,这家伙明明怎么看还是一个地上神明嘛。
兰诺也不知道自己在郁闷什么。
“那什么是重要的?”他闷闷地问道。
折月歪了歪头看着他。
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更松散了一点,向一束不知道落在哪里的光一样。
但他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兰诺实在不想和他大眼瞪小眼,这种小学生互动他和李察都不会这么玩……但折月就是不回答他。
“很难回答吗?”他终于败退,主动问道。
金发的海妖还是沉默了有一会儿。
这种氛围让人很难不暴躁——兰诺自认自己属于脾气相当不错的,这个时候都有一点莫名的暴跳的冲动了,当然他还是能控制住自己的,但如果折月没有办法给他一个他能够接受的答案的话——
还是打一架吧。
打一架可以解决很多问题。
可是折月支着肘子看着他,金发从手指的缝隙里面漏了下来,璀璨得不像话。
“你知道的。”
他轻飘飘地说道。
“……”
想打架。
但理智还是占据了上风,而且那种预感越来越强烈了,这种时候打一架会造成什么后果他是在说不准,兰诺还是忍了。
“知道什么?”
他不觉退了半步,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其实在折月的领域里面。
因为他已经习惯了这件事情。
“对于我而言……什么是重要的事情。——你一直都知道的。”
折月说道,现在反而认真了起来。
他从来都是习惯于假装自己不存在的,但现在那种存在感强烈到把兰诺的敌意拉到了第一位,即使他始终在压抑着自己,但是每根汗毛似乎都在叫嚣着——面前这个家伙在挑衅自己,对于上位幻想种而言这个时候最好的做法就是打回去,他怎么能忍?!
但如果输了呢?——任由处置,悉听尊便,这本来是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一个文明世界不应该有这种东西才对……
兰诺心里毛毛的,觉得自己好像在什么深坑的边缘,但又好像早就在坑底了……
但那个家伙明明都没有动,还在那里饶有兴味地瞧着他。
那过了一会儿,浓烈的被侵犯被挑衅的感觉却渐渐淡了。
当然不可能是随着时间变淡的,而是折月主动收敛了自己。
“不着急。”折月说道。
其实他看起来还是冷冷清清的。
清凌凌就像缝隙里漏下来的光一样,精神领域也轻飘飘的,可经历了方才那一切之后兰诺怎么可能还把他像是从前那样看待,这算什么冷清,明明就是凶残海鲜——他要么就是进化了要么就是变异了,但另一种可能性是……本性暴露吧。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了鲨鲨,物似主人。
其实找兰诺告状的海妖不少,他的公爵们似乎对鲨鲨的怨念不浅只不过没有明说出来,当然兰诺出于一点点私心就当自己什么也不知道糊弄过去了,鲨鲨那么可爱能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嘛……
是他错了,他应该听进去莱茵海德和提香的话的……
兰诺恍恍惚惚想到这个地方,没留意折月默默望着他,似乎有一点想要叹息。
又不知道在想什么东西了——这种坏习惯有时候是挺可爱的,不过现在还要出神让他觉得有一点过分啊。
可是他好像也没有什么办法,而且就像他说过的那样。
他并不着急。
在漫长的生命里面折月学过的东西其实不多,但有一些是在诞生之初就刻印在幻想种的传承里面的,他的试探已经得到了回应,而现在不是趁热打铁的时候。
他们还有很长的时间。
他并不是一个很擅长主动出击的人,可是如果自己面前的是个把自己埋在壳里面连头都不敢探出来的寄居蟹的话……折月也只好改变一下自己。
毕竟要敲开寄居蟹的房门让他自己走出来,那可能要等到无尽星空灭亡的那一天吧……
“回去吧。”他站了起来,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兰诺忍不住瞪了他一眼,然后又莫名有一点心虚,也跟了上去。
没有人敢靠近他们,周围也空落落的,他正欲说些什么,打破寂静的却是尖锐的警报声。
一连串的消息也紧跟着弹了出来,来源不一,内容却相差无几——
前线出现大规模畸变体,请求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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