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日宫中种植花草树木,召南王后见一株梨树被弃于路旁,便问花匠,为何如此。
花匠告诉召南王后此树为次苗,就算种下也活不好,只能丢弃。
召南王后见之有些可惜,想着自己的宫殿有许多空地,闲着也是闲着,将此树种于其中,专门照料,未必不能活,便向花匠讨要回自己的宫室。
王后将此树栽到宫殿前,每日悉心照料,终于有一日,此树冒出新芽,代表着已经扎根成活。
召南王后满心欢喜,而就在这时,腹中突有所感,不多时,太子梨生降生。
新生的太子很安静,不哭不闹,也没有多折腾他的母后,或许这个孩子在娘胎中的一年零六个月,就已经长大了。
召南王后抱着新生的太子,看着窗外抽出新芽的梨树,总觉得是这株梨树给她的太子带来了吉运,遂给太子取名梨生。
太子梨生自幼沉静有礼,召南王后也是慧贤宽敏,诸臣公皆对太子寄予厚望。
然而先王宠爱姬妾姚氏,欲改立姚氏之子,公子叔稷为太子,在太子梨生七岁那年,下诏废皇后杀太子。
召南王后听到心腹的密报,赶紧去前朝求陆大夫,也就是陆危的伯父相救。
陆大夫临危受命,命族人护送太子逃去王后的母国,最终同召南王后一起在王都饮鸩而死,比太子稍大一些的陆危,也是从那时候起就开始追随梨生太子。
先王暴虐无道,越老迈越昏聩,在朝堂上亲小人远贤臣,倒行逆施,杀戮无辜,残害忠良;在野苛捐杂税,大兴土木,搜刮民脂民膏,哀鸿遍野;在外对各诸侯国刻薄寡恩,反复无常,甚至在诸国来朝时,诛杀国君,使得各国国主内心惊怖,叛乱四起。
最终的结果是北荒蛮夷入侵,众诸侯国袖手旁观,先王、姚王后、太子叔稷,一起被蛮夷斩于阶下。
而此刻远在召南的废太子梨生已经年满十七岁,天生神力,生裂虎豹,力能搏熊,勇猛异常。
在王都的旧臣纷纷传信到召南,请求太子回国,拯救西恒。
陆危跟在太子身后,一路势如破竹,驱逐蛮夷,攻回王都。
如今整个乱后初定的王都,都在等待太子登基,成为新的西恒之主。
登基大典准备在即,却在这么紧要的关头,找不到太子人了,礼官如丧考妣,只能来询问陆危。
陆危和太子从小一起长大,太子心中所想,他无有不知,自然也知道他此刻会在哪。
对着荒废的先王后宫深深一礼,缓缓道:“所有人都会在天上看着太子殿下,看着您成为万代敬仰的西恒之主,您不会让我们失望,每一个人的鲜血,都不会白费。”
听见他的话,梨生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伸手接住一朵凋落的梨花,目光无悲无喜,淡淡道:“先皇不是一个好君王,我也未必是。”
“不,您和先王不一样!。”
陆危目光清澈地看向他:“我相信太子殿下会给西恒带来一个光明的未来,不只是我,所有人都如此相信,陆氏的每个人都会像先辈辅佐西恒历代先王一样辅佐您,陆危也愿意为你奉上忠诚,您不用害怕像先王一样走错路,微臣会为殿下指明正确的路,这是身为臣子的本分。”
梨生看向他,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许久才勾起一个微笑:“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你总是比我聪明,永远能选出最正确的那条路。”
陆危轻笑:“那现在殿下是否可以准备登基了?”
梨生松开微蜷的掌心,手中的梨花便悠悠飘落,转瞬被他沉重的铁靴一脚踏碎。
“走吧,为了我的一条命,已经牺牲太多人了,不能让那些牺牲变得不值得,就像你说的那样,成为一个万代敬仰的西恒之主吧。”
“不过我不喜欢你现在和我说话的样子,就像我们两个只是不认识的陌生人,可不可以不要叫我太子,也不要叫我殿下,只叫我的名字,像过去那样。”
“可是太子殿下,我们很快就不是从前那样的朋友了,而是一对肩负着整个天下的君王和臣子,所有人都在看着我们。”
梨生:……
“好吧,就听你的,只是若我不能达成大家的期望,也请不要对我……太过失望。”
陆危从遥远的记忆中回神,大概是喻宵那张熟悉的脸总让人迷惑,于是破天荒的说了一句多余的话:“他其实不像史书记载的那么令人失望。”
喻宵:……
他其实也没对谁失望啦,毕竟帝丘梨生这个人,他都不认识,谈何期望与失望。
只是受限于文字载体,越古老的史书越惜字如金,关于西恒的末代君主,只有“厉王”这一个通俗的记载,看起来很正常,话出口前也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不过很明显,因为“厉王”这两个字,陆危受到了严重的精神伤害,或许应该安慰他一下。
于是喻宵想了想,缓缓吐出一个字:“哦。”
作者有话要说:
师尊巨著:《如何两个字让人破防》、《如何一个字让人破防》、《语言的刀法》、《一个战士如何打出精神伤害》。
陆危:呵呵,我根本不会破防,背着一身刀子缓缓爬走。
喻青崖:……
师尊,他好像被你刀疯了哎……
关于厉的谥法,都来自百度啦。
第57章
喻宵简短的一声哦, 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是在为自己语出不周表达歉意,也是认可陆危的话, 但总归是不在意的, 毕竟那是与他毫不相干的事。
陆危心绪只波动了一瞬,转瞬又恢复平静,终究不是一个人罢了, 他将这些话说给他又有什么用。
淡淡地看回去:“喻仙尊携爱徒来此又为何呢?”
喻宵没有说话, 不然该怎么跟别人解释,他并没有携爱徒来此, 而是爱徒携他来此。
此刻他也体会到了陆危被一句话正中要害的感觉, 喻宵突然意识到, 他是不是太缺少师道尊严了, 不然为什么会被徒弟揣着到处跑呢?
喻宵陷入了深深的疑惑, 还好喻青崖并不疑惑,往喻宵的肩膀上一挂,搂住他的脖子, 甜甜蜜蜜道:“你说我们啊,我们来这玩的呀, 反正我们又不像陆司使那么忙,当然想去哪玩就去哪玩喽。”
陆危和喻宵同时沉默,在人家坟头,和家属说这种话真的合适吗?
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早就尴尬了,还好喻青崖不是一般人, 他无比自然又淡定地挂在喻宵身上,嘴上没有一点节制:“不过陆司使居然是西恒末代君主的侍臣, 还真的挺让我惊讶的, 以陆司使的文韬武略, 西恒怎么能亡在你手上呢,这简直太让人难以置信了!”
喻宵:……
他们一会应该不会被打吧?
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陆危,还好,他只是个文职,打不过他们。
陆危的精神看起来也挺稳定的,大概是喻青崖的嘴虽然贱,但比起喻宵不动声色,精准往雷点上戳的功力还是差了许多。
异常平静道:“西恒气数已尽,该当其时,非人力可挽也,况且长乐宫的松隐子掌门,就是终结西恒的玄朝之主,具体如何,喻小郎君问他岂不是更快吗?”
“哦?居然还有这么一回事,不过我家五师伯喜欢到处说别人的八卦,自己的倒从不跟人说呢。”
“都已经是过去的事,连玄朝也早已覆灭,唯余我等尚存人世,追忆往昔,又有何益?”
陆危揖手告辞:“陆某尚有公务在身,就不多陪了。”
喻宵颔首,看着陆危化成一股青烟,消失不见。
见他走了,喻青崖使劲搂紧喻宵,哼了一声:“师尊,我一点都不喜欢他,咱们以后离他远点好不好。”
喻宵看着四下无人的旷野,附和地点点头。
喻青崖顿时眼前一亮,惊喜地看向喻宵:“师尊,你也讨厌那家伙吗?”
那也没有讨厌了,但是面对陆危的时候,他确实感觉非常不自在。
喻宵是一个很安静的人,呃,大部分情况下,都很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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