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的目光落在她手腕处,熟悉的手串,正是林家家传的信物,一时间,无数往事涌上心头,她百感交集,终于忍不住轻轻走近。
仿佛冥冥中自有某种感应,昭明公主自小憩中悠悠转醒,似梦似醒之间,眼前忽而隐约看见几十年前故人的旧貌。
昭明有些惊讶,又有些喟叹,最终化作欣慰一笑,闪动的目光柔和而明亮:“你到梦中来见我啦……”
林若一怔,嘴唇动了动,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好默默望着对方一会,问:“这些年,你可还好?”
昭明笑了笑,眼角弯出细细的纹路:“我很好,丈夫爱护我,生活很平静,也没有什么病痛,一定是你在泉下保佑了我,对吗?”
“你真好啊,还是那么年轻,那么清秀,跟当年一模一样……”
林若不由露出赧然之色,她的生命和年纪都停在了死去的那一年。
昭明轻叹一声,有些失落:“可是我却老了,我的视力越来越差,一天也要睡上好久,我的眼角有了皱纹,发间也有了许多白发……”
林若鼻间涌上些许酸意,摇摇头道:“不,在我心中,你还是当年的小姑娘。”
昭明忍不住笑起来,笑容恬静:“能梦见你一次,我很开心,只是,我一直以来有一个心愿……”
林若打起精神:“什么心愿?我一定为你实现。”
昭明有些羞赧地笑了笑:“一直见你都是男装模样,其实我很好奇,想看看你穿着女装是什么样子,从前我不好意思告诉你。”
林若一愣,微微笑了:“这有何难?府中可有衣裙?我这就换给你看。”
昭明冲哑口老妇低声吩咐几句,老妇点点头,低着头带林若去房中更衣。
不多时,换上了女装的林若回到凉亭前,她一头青丝如瀑,发髻只插了一根青翠的玉簪,一身轻纱罩着鹅黄的绣花锦缎,封腰勾勒出一段紧致的腰线。
脸上脂粉淡淡,微笑时如四月桃花盛放,两道柳眉斜飞,秀丽中显出几分勃勃英气。
昭明轻轻拉住她的手,笑起来:“你真好看……”
“你这样美,还是世上唯一的女探花,我曾拥有过。”她满足地弯起嘴角,“上天其实待我不薄,又让我离世之前再到你,我应该已经没有遗憾才是……”
林若不忍地看着她。
昭明轻声道:“那你呢,你可还有遗憾之事?”
林若欲言又止。
昭明却懂了:“我知道,你还有未曾实现的理想……其实我一直都很羡慕你。”
林若失笑:“羡慕我?你是尊贵的公主,我只是一介草民。”
昭明悠悠叹口气:“你喜欢读书,便可以读书,你参加科举便能高中,你可以站在朝堂上施展平生所学,百姓们敬重你,只因你为民做事,而不是因为你驸马。”
“天下间的女子永远依附男子而活,没有哪个女子似你这般。”
“你的世界那样精彩,那样不凡,而我,却只能在深宫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学女红与绣花。”
她抬头,看一眼郡侯府高大的院墙,墙外湛蓝的青天:“如果可以,我也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絮絮说了许多,昭明有些累了,半睡半醒间,她手中仿佛多了一支桂花。
她是金枝玉叶,她是寒门贵子。
昭明轻轻阖着眼,唇边泛着安宁的笑意,沉沉睡去。
她渡过了平静而没有遗憾的一生,祝愿她,亦如此。
※※※
皇宫,御书房。
林若被告知皇帝召见,匆忙换了官服,走进御书房时,里面已经站了好几个臣子,作为户部尚书的瑾亲王,吏部、兵部等重臣赫然都在。
唯有一人坐在太师椅上,书盛公公亲自为其奉茶。那人身量匀称,宽肩窄腰,坐姿端正,一双漆墨的眼睛扫过来时,眉眼温雅如玉,隐隐带着一丝饶有兴味的微笑。
“这位就是陛下新册的文博士林大人?”
书盛在一旁小声提醒:“这位是摄政喻行舟大人,也是陛下的老师。”
不知怎的,林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她低头拱手:“下官林若,见过摄政大人。”
喻行舟低头饮一口茶,轻飘飘道:“似林大人这等人才,不知陛下从哪里搜罗到的?”
萧青冥坐在书桌后,一抬眼就撞上喻行舟悠悠瞟来的眼神,一时间竟然想不到一个合理的借口。
林若灵机一动,道:“臣在民间时,有幸结识莫摧眉大人,是莫大人举荐的。”
莫摧眉:“?”
萧青冥暗暗点头:“正是。”
莫摧眉,那行叭。
喻行舟声音沉静,目光在林若脸上一转即收回,朝萧青冥意味深长笑道:“果然俊秀不凡,颇有昔日探花之风采。”
萧青冥一口茶水卡在嗓子眼,无奈地偏头看他:“老师到底还要念多久?”
他都快忘记这世上还有那个人了。
喻行舟挑眉,摇头叹气:“陛下既然嫌臣啰嗦,臣不说就是。”
萧青冥一副被他打败的样子:“好好好,老师说什么,朕都听着。”
喻行舟看对方无奈的嘴角,妥协的眼神,心下十分好笑。
其实他并非当真介意那牢中探花,曾得过几分不存在的欢心,只是喜欢看萧青冥偶尔卸下对待臣子的威严疏离,对他露出这幅难得的可爱表情罢了。
这一点隐秘的小心思转瞬就消散,喻行舟清了清嗓子,收敛了玩笑之意,肃容道:“陛下,臣今日要奏报的,是这个月以来京州清丈田亩最后的成果。”
萧青冥立刻从椅背里坐直身体,双眸炯炯:“说。”
喻行舟:“自从陛下将钱云生等人送去刑部问罪,朝堂之上再无人敢对此事有任何质疑。”
“再加上陛下当众揭露了皇觉寺不法阴私,一干僧众一网打尽,连这样几十年来屹立不倒的国寺,陛下说铲除就铲除,民间还有哪个豪门大户,不知道陛下清田的决心?”
他笑道:“下面的人进展越来越顺利,整个京州的田地,经重新丈量后,田亩数额已经多出了三十五万顷,比臣当初预计的还要高。”
“多出这三十万五万顷地,纳入税收范围,即使陛下下令降低赋税,国库依然每年可以增收至少三百万两银子。”
“将来,陛下若在其他州继续清田,少说可以增加超过一千万两白银。”
萧青冥一听这个数,饶是他素来沉着,也不禁激动起来。
一千万两啊!之前国库岁入一年也才七百万两不到,将来等朝政秩序度和百姓幸福度两项数值提高,国库税收还能加成,翻一个一倍不成问题。
有这么大笔钱,军队和皇家技术学院都可以扩招,各种工厂都可以开办起来,配合系统抽到的技术配方卡,整个京州都能盘活!
喻行舟看着萧青冥亮晶晶的眼,不由也跟着微笑起来:“除了这件事,还有关于陛下限制京州佛寺泛滥的政令,也有了进展。”
“皇觉寺作为天下第一大国寺,共收回田产八万亩,按照陛下要求,其中大部分,都按照附近百姓提供的田契,重新分给他们耕种。”
“除开皇觉寺,京州总共有大大小小的佛寺八百余所,除了保留部分合法经营的佛寺和少量寺田之外,预计收回田产将高达四万顷。”
“这些土地在过去漫长的几十年中如何掠夺而来,已经不可考证,将其中半数分配给当地百姓耕种后,还有两万顷田,陛下作何安排?”
一顷是一百亩,两万顷就是两百万亩田,再加上五大皇庄共计一百二十万亩田,他手中掌握的田产,瞬间暴涨至三百二十万亩。
所以说为何皇帝敛财的最快方法,永远都是抄家呢。
那些地主士绅的土地,他不好动,寺庙就不一样了,最初的寺田都是由皇家赏赐,再加上官寺勾结,多年蚕食侵吞逐渐累积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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