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木尔:“是!”
阿木尔亲自去羌奴军阵传令,羌奴军的领军副将名叫扎尔汗,身材魁梧,人高马大,一身黝黑的皮肤下,胸前鼓起的壮实肌肉几乎要把皮甲撑裂。
扎尔汗不咸不淡地瞥了阿木尔一眼,鼻子里喷出一声嗤笑的气音:“我道威名赫赫的黑鹰骑有多厉害,连启军的前锋都冲不过,最后还不是要靠我们羌奴。”
阿木尔脸色一沉:“不得放肆!你们的公主平日里都不教你们何谓上下尊卑吗?”
扎尔汗冷笑不语,不再搭理他,领着一支两万人的大军,快速朝着战场冲了过去。
那厢,雍州军前锋骑兵显然已经到了强弩之末,黑鹰骑也被对方顽强的意志磨得略显疲态,直到羌奴军的生力军杀入阵中,双方勉强僵持的局势瞬间改变。
黎昌从望远镜里一发现羌奴军阵有异动,立刻下令:“左右翼上前,把黑鹰骑和羌奴军切开!不要让他们会合。”
林檎精神一振,早就在等待这一刻:“末将领命!”
林檎亲自率亲卫调兵,几乎与羌奴军同时加入战场。
四支军阵开始一同穿插,右翼同前锋合成一股绳,黏住了黑鹰骑的下一轮冲锋,而右翼则如一只剪刀,生生将扎尔汗的羌奴军拦腰截断。
整个战局态势陷入前所未有的焦灼。
黎昌眼睛透过望远镜,紧紧盯着羌奴军的动向。
他们身上的皮甲完全不如铠甲结实,左手的木盾厚但也笨重,轮战斗力也远不如黑鹰骑,但胜在人数众多,又有气势。
“哼,来得正好!”林檎和他身后的大军早已憋了一肚子火气和愤怒。
他们手里的长枪斜斜挑起,大军分成数个小阵,宛如一只只由钢铁组成的铁刺猬,踏着隆隆的马蹄声,重重砸入了迎上前来的羌奴军阵。
扎尔汗很快就察觉了雍州军的不对劲,这支军队也有盾牌,但不是最常见的木盾扎铁皮,反而是十分结实的铁盾。
羌奴弯刀军的刀刃与对方的盾牌,擦起无数飞溅的火星,和尖锐刺耳的金属刮擦声,仅仅只能在对面的铁盾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划痕,根本无法见血。
反而是雍州军从盾牌缝隙里探出的长枪,枪尖无比锋利,又长又尖,扎在羌奴士兵的皮甲上,一戳就能穿透皮甲扎进肉里。
“可恶!吃亏了!雍州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钱?!”扎尔汗大为震惊,羌奴军几年前经常在雍州边境骚扰,与雍州军作战早已熟稔。
他万万没想到,这才几年功夫,曾经要靠着喻行舟暗中接济的雍州军,装备已经变了个样。
雍州军的生力军渐渐抹平了两边兵力的差距,局势变得难分难解。
双方浴血奋战几乎整整一日,阴沉的天空划过一道闪电,空气里黏腻着粘稠的水汽,却始终没有一滴雨落下,血与汗的味道布满战场,宛如闷在蒸笼里。
苏里青格尔完全没能料到,本以为十拿九稳的野战,一整日下来,竟然还没能打垮对面的雍州军,反而战事陷入不利的僵持。
“今日天黑之前,务必渡过临渊河!”
苏里青格尔咬牙道:“阿木尔,你亲自领兵,压上中军。”
阿木尔:“属下得令!”
副将阿木尔再调三万中军加入战局,有了这支强有力的援军,差点被雍州军刺穿的羌奴军,终于站稳了脚跟。
此刻,除开伤亡人数,燕然联军的兵力投入已经多达六万五,而雍州军仅仅不到三万。
阿木尔亲自率领的中军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庞大的压力一下把雍州军压得几乎无法喘息。
黎昌深吸一口气,一把拔出插在脚边的长枪,催马上前,厉声大喝:“全军跟我上!”
在他身后,最后的两万中军轰然应诺,同时冲入混乱的战场。
双方交错的人马如同两只濒临破裂的瓷瓶,你来我往不断相互撞击。
从战场上空往下看,燕然铁骑海浪般接连不断的冲锋,犹如一股奔腾的洪流,疯狂冲撞着雍州军这座血肉铸成的堤坝。
强横的战斗力和兵力的优势下,将雍州军撞得连连后退。
“凿!给我凿!凿穿他们!”阿木尔高高举起手里长刀,一把砍翻一个冒死上前的雍州兵。
“萧家天子已经抛弃京城,往南逃了,你们都是被皇帝抛弃的弃子!”
“马上京州就是下一个幽州,你们现在逃跑,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燕然军中嘲弄的大笑声接连不断传入士兵们的耳中,试图动摇他们坚守的意志。
在燕然大军凶恶的冲击下,雍州军逐渐从山谷中段,被逼至临渊河畔,每个士兵却都死死咬着牙,顶着敌人狂风骤雨般的攻势,没有第一个人返身从浮桥逃跑。
雍州军前锋大阵挑选的士兵,大部分都出身幽州,若是换做从前,恐怕连最前面几轮冲锋都撑不过,就要士气低迷开始溃逃了。
但现在,他们脚下是阔别多年的故土家乡,他们眼前是害死他们亲人,将他们撵成丧家之犬、遭下无数杀孽的仇敌。
昔年幽云府破城时,他们逃了,幽州沦陷时,他们又逃了,而现在,身后是让他们最后安身立命的地方,再也无路可逃。
他们将来立下功劳,也能和禁卫军一样,拥有自己的土地,没有人再敢歧视武人,没有粮饷的克扣和盘剥,即便是底层士兵,也能慢慢往上,爬到指挥使,甚至将军。
临渊河河水滔滔,河岸的那一头,是平静安宁的国都和新的家园。
是他们将来成家立业,和平生活的希望。
不能退!半步都不能退!
黎昌亲自披甲,冲杀在阵前,枪尖沥血:“诸位将士!雍州军哪怕只一人,死战不可退!”
“冲阵!杀敌——!”
燕然军阵后方,跨在马背上的苏里青格尔越来越焦躁,不断派人补充兵力投入战场。
眼看着最后一轮冲锋,如同无可阻挡的海啸一般,生生碾进启军中军大阵,几乎将雍州军的阵型彻底撕碎,伤亡几乎是爆炸般飙升。
有一瞬间,最前排的骑兵几乎已经看见了大浪滔滔的临渊河!
苏里青格尔瞬间眯起双眼,终于凿穿启军大阵了吗?!
然而这个瞬间仿佛只是一场错觉,两侧的雍州军如同无痛无觉,只剩坚守本能的蚂蚁一般,疯狂地涌过来填补上漏洞,硬生生将凿进阵中的敌人撵了出去。
这一幕深深印入苏里青格尔双眼之中,恍如在告诉所有人,想要过河,唯有踏着他们的尸骨!
即便是他,也感到无比震撼和荒谬。
已经多少次了,为何还没能彻底打垮他们?
为何还不肯放弃?转身逃跑,多么简单的事。
如此重大的伤亡,哪怕换做燕然也不可能继续死战不退,究竟什么在支撑着他们,像钉子一样牢牢楔在河边?
这轮血战几乎持续到傍晚,雍州军依然顽强地挡住了燕然大军的去路,如同汹涌海浪里的礁堡,岿然不动。
反而是羌奴军率先感到胆寒,长途奔袭的疲劳,在极度亢奋之后,如潮水般涌上来,就连黑鹰骑也感到如山般的压力。
燕然军阵已经不像最初时那般灵活迅猛,疲惫和犹疑使他们开始后退。
苏里青格尔铁青着脸,抬头看一眼越来越阴沉的天色,下令继续强攻。
他手上还有最后两支压阵的大军没有动,而对面的雍州军已经没有多余的兵力了。
他沉冷的目光一阵闪烁,决定将其中一支再次加码,这一次,绝不可能再挡住!
排山倒海的压力下,雍州军阵之中,不知从哪里开始,渐渐响起一阵苍凉的歌声:
“吾为刀剑兮,龙战于野,吾为袍泽兮,死生共携,吾为疆界兮,纵千军万马不可越……”
歌声从零零星星,到越来越整齐,越来越磅礴,数次无法突破的黑鹰骑,似乎陷入了某种短暂的失声与惊骇。
就在苏里青格尔下令再投入一支两万人的压阵大军时,临渊河对岸,突然响起一阵剧烈的闷雷之声,瞬间越过河面。
在燕然后方阵营中,爆发出震天动地的爆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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