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状,易言的眼神微暗。
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偏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
距离宴会正式开始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
*
高塔,地下一层。
“不愧是传闻中杀了三百个婴儿的血腥恶魔啊,”一位堕落法师站在血污弥散的擂台边上,望着上面拼死搏斗的两位兽人死囚奴,嘶声笑着对身旁人说道,“看来你的玩具这次又要赢了。”
“这可是我千挑万选选出来的,”那位被他盛赞的堕落法师扯了扯面具下的嘴角,“可惜已经三年了,磨损程度不小,看来是时候该换一个了。”
台上,损失了一颗眼珠和四颗牙齿,浑身血淋淋被宣布胜利的兽人死囚奴身体摇晃了一下,到底还是因为伤势过重和体力不支,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对手死不瞑目的尸体旁边。
“主人……”
他哀哀呼唤道,希望主人能够再一次大发慈悲地“修补”好他。
但那名堕落法师却只是不满地冷哼一声:“赢得这么难看,真是够丢脸的!好好的宴会开场节目,兴致都被你给搅了。”
“主人,我——啊啊啊啊啊!!!”
只听一声惨叫,那名堕落法师打了个哈欠,抬起食指和中指懒洋洋地随手一指,那名自生下来起就一直受尽折磨和欺辱的兽人便在惨绝人寰的凄厉喊声中,被火焰彻底焚烧成了一具焦尸。
但在场没有任何人,对此露出哪怕一个惊诧的眼神。
他们对这一幕早就习以为常,甚至不少人连头都没有抬,只是继续端着手中的酒杯,和周围的堕落法师们隔着面具自顾自地交谈。
不值一提的玩具而已。
若是不满意了,便丢弃掉再换一个就是。
“哥哥,城主什么时候来?”一人问道。
“不知道,”和他一起来的兄长轻嗤一声,他同样也是一位堕落法师,“不过,不是说那位‘魔神大人’也一样会来吗?怎么不见人影?不会是不敢来了吧。”
自从魔法公会被袭击一事后,对于赛里斯商铺背后之人的身份,便在城中再次掀起了波澜。
但这一次,不少堕落法师们都已经蠢蠢欲动地盯上了这家商铺。
尽管知道最后大头肯定是落入城主的口袋,但是,万一他们还能喝着点汤呢?
“希望他们最后千万不要归顺城主,”弟弟用嘲哳难听的声音嘎嘎笑道,“正好,我的死囚奴需要补充一点‘材料’了。”
“吱呀——”
宴会即将开始的最后一分钟,入口处的大门再一次被两名仆役缓缓打开。
一股奇异的感觉同时掠过在场所有堕落法师们的心头。
作为对危险预知极度强烈的穷凶极恶之人,他们不约而同地猛地扭头,神情紧张地朝着大门的方向望去。
犹如流水般乳白色的烟雾从走廊外倾泻而入,几息之后,数个披着黑袍银面的法师破开浓雾,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这些人每一个身高都高大得惊人,但又和天生壮硕的兽人有所不同,即使披着黑袍,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被深色布料包裹下,身躯蕴藏的强大力量——
他们仿佛每一位都是战士,无论是走路的姿势还是挺拔的肩颈,都能看出他们是统一接受过训练的对象。
尤其是站在最前方那位身后的两人,一个高大得让人误以为这是哪位兽人种,还有一位,则比他还要引人瞩目一些。
已经有不少人注意到了他脖颈上缠绕着的纱布,结合之前在城中流传的那个传言,在场不少堕落法师的眼神都变得复杂起来。
作为法师,他们都觉得自己天生高人一等。但如今看到自己的“同类”也被人豢养成了死囚奴,这份心情可以说是既恼怒又贪婪。
但是,如果能把这个崭新的“玩具”据为己有的话……
刚才那对堕落法师兄弟中的哥哥在想到这里时,已经有些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了。
他假笑一声,侧耳和弟弟打了一声招呼,举着酒杯摇摇晃晃地走过来。
“这位怎么称呼?”
他虽然是对着为首的谷梁一讲话,但那双隐藏在面具后的阴邪猩红小眼睛一直在不住地上下打量着易言。
身高完美……肩宽也完美……很好,非常好!
注意到他注视着易言的贪婪眼神,谷梁一周身的气势也陡然一冷。
但他并没有理会这个一看就是来挑事的家伙,反倒是严北辰主动上前一步拦下了对方,同样也挡住了堕落法师不怀好意的视线。
“你找魔神大人什么事?”他粗声粗气地问道。
没错,即使已经猜到了魔法公会那边出现的变故大概率和魔神复苏有关,但宗秦远还是坚持让谷梁一把这个“魔神”的设定继续伪装下去。
“你也是法师?”对方似乎是被严北辰的身高惊到了,下意识后退半步,但随即便因为自己的动作恼羞成怒起来。
“还是说,你其实也是伪装成法师的死囚奴?胆子够大啊,这可是城主的宴会,你们这些蝼蚁竟然敢伪装成至高无上的法师!”
他色厉内荏地指着严北辰,但才骂到一半指尖就对准了易言,很明显就是冲着青年来的。
严北辰隐藏在面具后的脸扯出一抹狞笑。
他拧了拧手腕,征询似地看了一眼易言,却因为对方微不可查的摇头而不爽地“嗤”了一声,又重新垂下了手。
“你是想让我和你的死囚奴比赛?”
易言沉声问道。
“比赛?还真是可爱的词汇,”那名堕落法师哈哈大笑起来,“不过,你要理解成比赛也可以啊,反正玩具坏掉了再换一个就是,只是怕你的主人舍不得了。”
他的视线落在谷梁一的身上,语气中带着浓浓的挑衅意味。
谷梁一却只是环顾四周,整个宴会厅内环境昏暗压抑,摇曳的烛光照亮了摆满酒瓶的长桌,看上去倒还挺符合中世纪宴会的气氛。
但前提是,没有一张不合时宜的、充斥着血腥气息的擂台位于整个宴会厅的最中间位置。
而且他们这里的动静都闹了半天了,距离宴会开始的时间也早就过去了十分钟,那位城主居然还没有露面,怎么可能不是故意为之。
还真是鸿门宴啊,他心想。
“不要拿我的人和那些劣等品比,”黑袍银面的青年站在原地,似乎对当下的这一切争端感到无趣和厌烦,他用一种极漠然冰冷的声线回应着对方的挑衅,“而且,别误会了。”
“我说的劣等品并不是你的死囚奴,而是你本人。”
那名堕落法师愣了一下,当场勃然大怒:“你说什么!?”
但他到底还是对谷梁一那不知真假的魔神名头有些忌惮,不敢以身试法,于是便把全部的怒火发泄在了易言的身上:“好哇,既然你的主人对你那么有信心,你也自称是法师,那你就来跟我决斗吧!我一定要用鞋底碾碎你的眼珠,把你的头皮一寸一寸掀下来!”
怒火充斥了他的大脑,他现在已经完全没有想把易言占为己有的意思了,满脑子想着的都是该如何狠狠教训对方。
众所周知,死囚奴一旦被打上烙印,根本无法对他人产生恶意,每一次上台搏斗,他们都必须要克服极大的心理和生理上的双重折磨。
当然,玩具的自我挣扎也是观赏点之一。
“不敢来吗,懦弱的蝼蚁们?”
那名堕落法师一马当先地走到擂台中间,冲下方的谷梁一一行人叫嚣道。
其他的法师们都站在原地,饶有兴致地观望着这一幕。
谷梁一知道,这是一次光明正大的试探,一旦他们露怯,接下来估计连城主的面都没见着,就要在这里开启一场大混战了。
他暂时还不想把底牌全部亮出来。
谷梁一的手指摸了摸戴在晚上的冰凉手环,侧头安静地看向了易言。巧合的是,易言同时也朝他的方向望了过来。
他的眼神很沉稳,带着一股令人安定的力量,原本谷梁一面对他时内心那股异样的不适一下子被冲淡了,他不自觉地勾起一丝笑容,尽管知道易言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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