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燕太子这次的施粥。
但是大概是听说自己之所以会被“请”来全是沈明欢怂恿的,所以总对沈明欢没什么好脸色。
手底下两大贤臣不和,燕帝享受着这种甜蜜的烦恼,只好两边端水。
沈明欢拿着燕帝为安抚送来的金银财宝,同时眼馋周衍的才华。
“你跟他比什么?”沈明欢大言不惭,“在孤眼里,他比不上你一根头发丝!”
事实证明,人不应该在背后说别人的小话。
否则总会离奇地被当事人听见。
周老先生敲了敲窗户,于窗外言笑晏晏,“看来是在下来的时间不对。”
何太医站在周衍身边,腔调怪异地说:“公子精神恢复得不错,今天的药挺管用。”
“你威胁孤?”沈明欢目瞪口呆,“子正,你听到了,这是威胁吧?他一定会给孤的药里放很多黄连,这个太医不能要了!”
何太医忍无可忍地进门,他左右看了看,把随青拿着的暖炉塞回沈明欢手里,又替他把披风笼好,这才扯着他回房间,“你闹的够久了,现在给我回去休息。”
众人对这一幕十分习惯,他们殷勤地帮何太医开门,“大过年的,何太医真是辛苦。”
陆屿揉了揉眼睛,只觉得自己的所学寸寸颠覆,“他们怎么可以对殿下如此不敬?!”
身边的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哪里不敬了?何太医对公子可好了,公子都没生气,你急什么?”
聂时云把陆屿拉回来:“陆公,你怎么突然这么激动?”
他恍然大悟:“你该不会是在嫉妒吧?”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圣贤书中写的君臣相得、君圣臣贤到底是什么样的?
大抵,就是这样的吧。
*
一行人换了个地方接着聊天。
沈明欢苦着脸,伸手给何太医把脉,心惊胆战地看着他在药方上涂涂改改。
沈明欢觉得没必要,他这病是剧情里写定的药石难医,再怎么治都活不了的那种,何必自找麻烦?可是他不敢说,他上次只是提了一句,被在场的人追着念叨了三天,连随青都跟着附和。
沈明欢看着周衍幸灾乐祸的样子就生气,“周老先生,燕帝知道你偷跑出来见孤吗?”
“在下不过是来寻同门师兄同过佳节,谁知师兄恰巧住在这儿呢?”
周衍不疾不徐,“更何况,皇室仪典复杂,陛下应当正和皇子皇妃们守岁,想来顾不上在下。”
沈明欢看了看何太医,又看了看周衍,“你们居然是师兄弟?”
周衍微笑,“不像吗?”
何太医挑了挑眉,略有些诧异:“你居然不知道?”
“不知道。”沈明欢看着何太医惊讶的眼神,比他更惊讶:“你又没和孤说过,孤当然不知道——孤没事查你做什么?”
要查的人已经够多了,要记的情报也够多了。
谢知非起身作揖,歉然道:“我知道。”
何太医翻了个白眼,“本应如此,你如果连我都没查清,反倒没资格待在公子身边。”
大概是谢知非的命是何太医治回来的,何太医待他有种长辈对晚辈的不客气,平时没少拿辈分压人。
“我出生医药世家,受征召入宫,只是我本就不喜欢那些,所以一有机会就想办法出宫了。”何太医解释。
沈明欢摇头晃脑,“你是多想不开才来孤这里?孤要是死了,说不定燕帝一气之下要你陪葬。”
何太医手一抖,墨点晕染了他刚写好的药方。
他深吸一口气,换了一张纸,边写便咬牙切齿地骂:“你既然知道,就请你照顾好自己的小命,省得连累我。”
沈明欢望天望地,只做听不见。
他见周衍看戏看得开心,不怀好意道:“以燕帝对周先生的关系,明日就该召人进去问话了,周先生想好怎么糊弄身边人了吗?”
周衍不紧不慢:“在下身边,不都是公子的人吗?”
“那可不一定,说不准明日就又变成燕帝的人了呢。”
他们这互相“人”来“人”去的,要是聂时云在,估计就要捂着脑袋喊头疼了。
周衍叹了口气,“公子,这可不是礼贤下士的态度。”
沈明欢轻哼一声,笑得像个反派:“可是周先生也没有别的选择。”
主君想请谋士辅佐,谋士又何尝不是在选择自己的主君?
周老先生被这人利用燕帝强行骗来燕都,本来是该生气的,可自他看到独具一格的商会起,自他发觉燕国再无奴隶起,他就知道,不会有别人了。
见过沈明欢,之后再无人配当他的主君。
而最后的胜者,除了沈明欢也不会有别人。
周衍连声长叹:“言之有理,所以在下也只好被迫登上主公这条贼船了。”
何太医瞥了他一眼,鄙视道:“装模作样。”
表面上勉为其难,心里还不知道该有多满意。
沈明欢毫不客气,“子正,之后燕国相关的公务都交给周先生,你每天就可以多休息一会儿了。先将商会的重点放在雍国,缙国不急,可徐徐图之,宇文山那边你多看顾一点儿。过了年,在路上多建些驿站,情报传递速度还是太慢了……”
谢知非作为晚辈,方才只是安静地在一旁作陪,极少开口,如今沈明欢发话,才起身应“是”。
他有些无奈,周先生虽说大才,可今日才效忠,公子竟也毫不隐瞒地和盘托出,也太过没有戒心。
但转念一下,公子当初对他也是这样,便又觉得自己没有反对的资格。
“燕国境内商铺数量最多,贵族因山匪已与商会有千丝万缕的联结,周先生从前没有接触过,这部分还是暂由属下来吧。”谢知非温和一笑。
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该有的试探也不能少,从前公子身边没人也就罢了,如今他在,效忠的流程也该规范一下了,总不能让人看轻了公子。
沈明欢微微颔首,没有反对。
他很少反对谢知非做下的决定,从一开始就给了对方极大的权利。而谢知非哪怕知道沈明欢不会有意见,也会把所有事情跟他说一遍。
这是主君对谋士的信任与尊重,也是谋士对主君投桃报李的忠诚。
谢知非觉得心中一片温热,他定了定神,接着说:“以燕帝对先生的期望,来年想必会让太子与先生多加往来,太子敦厚,先生……”
谢知非忽然顿住,他蹙眉思索片刻,歉然拱手:“先生介意吗?”
以周衍名满天下的才华性情,他提的建议,燕帝与赵元诚多半会采纳,只是不知道周衍愿不愿意假意投诚,而后做这种奸细才做的事。
周衍思绪有些凝滞,他来之前已经从师兄口里了解过沈明欢,他以为他已经将心理预期放置最高了。可来了之后,从三言两语里窥见的冰山一角,让他隐约意识到沈明欢似乎已经打下了一座庞大的、无形的江山。
好像……有他没他都没关系?
他看着从容不迫娓娓道来的谢知非,欣慰地抚了抚胡须,“英雄出少年。”
说完又大笑两声,“在你看来,在下就那么迂腐?为官有为官的规则,谋士有谋士的手段,政治固然要清明,可非常时刻也可当用非常之法。”
“在下但求无愧于心,只希望主公不要介意。”周衍朝沈明欢拱了拱手。
沈明欢摆了摆手,“别说是假意投诚,先生就是真投了,孤也能原谅你一次。”
他支着下巴:“就凭先生不记恨孤用计请你来还愿意除夕走这一遭,就凭先生让赵元诚在城外施的粥,就凭先生人人称颂的济世为民、有教无类的美名,就凭先生年轻时一计破一城的智谋无双,足够孤给你一次机会。”
又狂妄又温柔。
周衍沉默片刻,心悦诚服道:“主公要是想要收服人,一定没有失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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