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回应后半句下旨请名医的话。
沈明欢见何太医背着身子独自忧郁,大概顾不上他,于是他鬼鬼祟祟起身。
他想了想,给自己多加了一件外衣,又老老实实披上厚实的鹤氅。
沈明欢觉得可以了,再多就夸张了。
他慢悠悠掀开帐篷,何太医长长叹了口气,无奈跟上。
随青在他帐前护卫,面无表情的脸硬生生显出一种如临大敌的警惕来。
宇文山和聂时云蹲在不远处,无聊地戳着地上的杂草。
他们听到声音,齐齐扭头:“陛下!”
沈明欢揉了揉耳朵,“子正呢?”
宇文山指了指隔壁一个帐篷,而后委屈告状:“陛下,随青不让我们进去。”
“随青做得对,朕在休息,你们还想进来打扰朕不成?”沈明欢向隔壁帐篷走去,还不忘随口敷衍。
聂时云抗议:“我们才不会打扰陛下。”
虽然觉得大早上休息很奇怪,但是这是陛下,陛下做什么都是对的。
第165章 送君扶摇上青云(33)
军营里帐篷挨着帐篷, 但沈明欢的帐篷例外。
他的帐篷位于正中心,不仅大、豪华,且附近都是巡逻的岗哨, 是以谢知非的帐篷虽然说是在隔壁, 但还是有一小段距离。
缙都容纳不下所有士兵, 因此除了一半大军在城内维持秩序外加善后之外,剩下的人在大胜之后都回了营地。
“陛下要是亲自带兵打仗,一定比宇文将军他们都厉害, 你们刚才看到没有?那么高的城墙,陛下一箭就把那主将射死了。”
“怪不得陛下以前不亲自上, 他要是上场了,军功哪有我们的份。”
“嘿, 我跟着宇文将军上了城墙, 你们是不知道, 我上去的时候那城墙上的兵都瘫着呢。他们说啊,陛下那一箭射出来的时候, 他们看见了一道金光。”
说话的士兵吐沫横飞, 他左右看了看, 站到了旁边一块高一点的巨石上,“还不止呢,那金光里面有一条龙,龙你们知道吗?它那眼睛一瞪, 缙国的士兵立马就腿软了, 我抓着他们下去的时候腿还是软的呢。”
沈明欢听得津津有味,他觉得再过一段时间,传言就该变成——他一箭过后,天崩地裂, 鬼神齐出,缙都上下无人不闻风丧胆,委顿于地,口呼万岁。
倒也挺有意思,不愧是朕。
沈明欢阻止宇文山试图打断对方的行为,低调地从另一个方向绕走。
军医正在为谢知非包扎伤口,他身上的伤太多,军医光是上药就花了不少时间。
见沈明欢来,军医快速缠好最后一块绷带,欠身行礼:“见过陛下。”
沈明欢微微颔首,问道:“如何?”
“已无性命之忧。”
这形容听起来还是很严重的样子,他挥了挥手,军医了然退出帐篷。
何太医认命地上前给谢知非把脉:“陛下,臣都快在外伤上有独到见解了。”谁还记得他曾经还是一个不擅长治外伤的医师?
“跟朕没有关系,都是怀瑾和子正,他们老是受伤。”沈明欢毫不犹豫地把锅甩给病患。
正常情况下,谢知非本该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去见沈明欢,但是他也知道自己这次不告而别先斩后奏做得有些过分,若是能平安凯旋还好,偏偏还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于是莫名其妙产生一种鸵鸟心态。
他一会儿觉得沈明欢会很生气,一会儿又自厌自弃地嘲讽自己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一会儿又担心沈明欢嫌弃他丢人现眼,狼狈不堪、半死不活地倒在城墙上,平白动摇军心……
一会儿后悔自己没有早些自尽,一会儿又庆幸自己没死。
他不敢去见沈明欢,于是便拖到了现在。
可是现在沈明欢亲自来了,他避无可避。
谢知非深吸一口气,挣扎地起身,跪倒在地:“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何太医还没来得及辨别脉象,对方的手就突然抽回,他冷哼一声,站在旁边没有勉强。
何太医不喜欢不听话的病人,又记恨这小子连累沈明欢,干脆负着手看戏。
宇文山与聂时云偷偷观察沈明欢的脸色,欲言又止,想去搀扶又不敢。
“朕确实很生气。”
谢知非脸色苍白,俯身应“是。”
他果然犯下了大错,但是沈明欢救了他,又允许军医给他治伤,应该不至于要他的命。
……只不过以后,或许再比不过南怀瑾了。
沈明欢在椅子上坐下,语气冷漠,“谢子正,你该向朕道歉。”
心中的戏份已经进行到该怎么折磨自己让沈明欢出气的谢知非:“???”
谢知非有些发懵,他试探性地说:“对不起?”
沈明欢高傲地点了点头,宣布道:“朕原谅你了。”
谢知非眼神茫然。
“子正,朕知道你有自己的考量,你没有错。雍国大军能这么顺利拿下缙国,你起码占了半数功劳。”
“这件事上,只有朕有资格怪你,但是你道歉了,现在朕原谅你了。”
他的身体瞒不了太久,谢知非这样聪明,迟早会发现这一切对他身体的损伤。可是那不是谢知非的错,是他自己的选择。
倘若非要论及责任,放眼天下,也唯有他这个当事人有资格责怪谢知非。
除此之外,连谢知非自己都没有资格。
——所以子正,如果日后你回想起这件事,一定要记得,朕原谅你了。
宇文山很有眼色地把谢知非扶起来,何太医撇了撇嘴,一幅不出所料的模样。
指望心软的沈明欢罚人,还不如指望母猪会上树。
也就是梁大不知道何太医的想法,否则他一定会从地底爬出来声嘶力竭地争论。
谢知非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他觉得有些不真实,一瞬间怀疑自己是在做梦:“陛下,你这么容易就……原谅我了?”
“你还活着,朕没什么不能原谅的。”沈明欢说得平淡又自然,他抬眼,叹了口气,像是庆幸:“子正,就差一点,朕就要失去你了。”
虽然他觉得只要他在场,就不存在“差一点”这个可能。
“陛下……”谢知非眼眶发红,心里的种种不安,种种思绪顿时随着这句话透露出的珍视,刹那间烟消云散。
沈明欢“嗯”了一声,含笑道:“子正,朕很在乎你,就算是看在朕的份上,你也要多在乎自己一些。”
谢知非猛地低下头,一滴泪水悄然滑落,他颤声应道:“是,陛下。”
*
等到城内稍稍安定,沈明欢被迎进了缙皇宫。
九州平定,如此大胜,必得犒赏三军。
有谢知非赚钱提供粮草,大军一直都吃得不差,像今天这种值得庆贺的日子,每人更是分到了一大块肉。
宇文山与聂时云冠冕堂皇地说着与兵同乐,实则就是大快朵颐去了,就算再想见到陛下,也不想喝那些淡到只能闻到药味的羹汤。
谢知非与沈明欢两个病号,今天吃的是用鸡汤熬的粥,最是温补不过。
沈明欢拿着汤匙吃得认真,不一会儿就见了底。
谢知非笑道:“陛下今日胃口不错。”他离开之前,沈明欢吃饭要是没人盯着,估计只会勉强把自己保持在不饿死的水平。
他不知道沈明欢不能用武功,但开始时也担忧这人远道而来身体是否能受得住。
不过连亲眼看见沈明欢吐血的随青都渐渐在这人没事人一样的表现中卸下心防,无怪谢知非看不出来。
沈明欢又咽下一口粥,“朕就说你们平日太小心了,朕觉得自己好得很。”
谢知非但笑不语。
何太医看得难受,干脆眼不见心静,拿着两本医书到门外去。
常人稍微有些不适便没有食欲,倘若是胃部或腹部绞痛的话吃东西都是一场折磨,可沈明欢五脏六腑都在疼痛,他却能面不改色地喝着粥。
何太医觉得沈明欢喝进去的不是厨师精心熬的软糯的米粥,而是一枚枚泛着冷光的锋利刀片,每一口都是鲜血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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