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宴的脸色苍白,白得近乎透明,被幽暗的长廊衬得有些失真,当对上那双琉璃色的眼眸时有种摄人心魄的绮丽。
蒋厉莹思来想去,柏宴都是最适合的人选。
柏宴是唯一有能力做到事无巨细,且不留痕迹的。
蒋厉莹附在他耳边说着什么。
这些要求过于无厘头,她都不指望什么。
柏宴一愣。
“您确定?”
“是的。”蒋厉莹表示肯定,“我会对外说,我接受不了嘉嘉离开。”
因为接受不了,所以她后面认一个陌生孩子当孙子,就有现成的理由。
而别人想找真正的[宋恩霖],又只能找到他疑似死亡的信息,信息模糊,她就能指鹿为马,她说像就是像。
蒋厉莹一是想为洛嘉的回归铺路,柏宴拒绝她也不会勉强;
二是侧面提醒:死亡不是终结。
无论柏宴答不答应,这都是非常隐晦的提醒。
换了平常,柏宴也许能察觉到一点端倪。
可惜柏宴刚目睹时间回廊的崩塌,确定洛嘉不可能,也没有机会重生。
他以为老人一时无法接受噩耗,走向了极端。
柏宴压着喉间不断上涌的血腥味。
“您什么都别说,就是我做的,这是我们的秘密。”这是蒋奶奶的愿望,他会代替洛嘉,继续守着奶奶,“您以后想恢复,随时通知我。”
看柏宴要走,蒋厉莹没料到柏宴会什么都不问,就全部承担。
她越发肯定,柏宴砸灵堂有不可言说的原因。
“等等,你想清楚,这对你的名声伤害有多大!”
柏宴回眸。
寡淡的唇边扯起一道弧度:“在所有人眼里,我就是条疯狗,无所谓再多几个罪名。”
他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灵堂内,苏韵环顾已经被砸得七七八八的地方。
她颤抖着手打开对讲机,让守在别墅外面的守卫们全部进来。
她与宋骁北中途离开典礼,引发不小的轰动。
无数媒体试图挖掘,她雇了一群人守在外面,以防这里被狗仔探查到。
守卫们鱼贯而入,与柏家保镖形成对峙。
一旦保镖们有任何异动,苏韵就打算鱼死网破,她不能让个疯子毁了嘉嘉最后的清净。
保镖们站在狼藉的灵堂内,脚下是被碾碎的小茉莉。
其实他们也挺过意不去的,砸的时候也没往死里破坏。
说到底,谁会在人家葬礼上干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啊。
同学们看着两边,噤若寒蝉地站在中间。
他们从没见过柏宴真正动怒的样子,如今终于见到了,却连一口大气都不敢喘。
宴哥平时对他们,真的是春风化雨啊。
他们居然还偶尔觉得宴哥太凶,真是不懂感恩!
灵堂内的气氛,一触即发时,柏宴的身影从后方出现。
苏韵死死盯着他,毫不掩饰地不解与愤怒。
柏宴在所有人的注目中来到唯一没被波及,洛嘉的遗像前,拿起一旁的香点燃。
他缓缓深鞠躬,像是来吊唁的普通宾客,全然不像刚做出那样命令的人。
柏宴:“将这里恢复原样。”
保镖们如蒙大赦,有去联系小茉莉厂商的,有去重新订制挽联的,有打扫现场的,灵堂里的人再次忙碌起来。
在草坪边上,从悲伤中回到现实中的宋骁北,回来就看到已经破碎不堪的灵堂。
他才走了几分钟,这是被洗劫了吗。见柏宴走向动弹不得的苏韵,他来不及细想,就挡在苏韵面前:“你敢动她试试!”
苏韵一看到前夫,立刻气势拉满,将前夫推开。
柏宴在他们面前站定,他并没有解释。哪怕重来一次,处于当时情境中的他,依旧会丧失理智。
他低头:“抱歉。”
语气诚恳,也含着对洛嘉父母的歉意,但前夫妻俩丝毫不领情。
两道冷哼已经是他们最有礼貌的回复,之前有多喜爱这个晚辈,现在就有多厌恶。
柏宴将大部分保镖留下来重建灵堂,他很清楚这里不会有人欢迎他。
他再度走入蒙蒙雨幕中,苏韵望着他孤寂的背影,有一瞬间她觉得,那少年是一具活着的行尸走肉。
清醒点。
这就是个不顾一切的疯子!
孙叔看到朦胧细雨中,柏宴独自回来的身影,忙撑起伞迎接上去。
柏宴刚上车,终于支撑不住,一口鲜血喷向中控台,孙叔被零星血沫喷到,他吓得六神无主:“大少!!”
说着,就要启动引擎。
却被柏宴抬手阻止,这是强行重启时间线的后遗症。
柏宴捂住了眼睛,癫狂地笑了起来:“呵呵呵呵呵呵呵。”
他曾想尽办法结束时间循环。
柏宴的碎片记忆告诉他,已经重启世界不知多少次。
现在,他成功阻止循环,但也彻底失去了。
是他亲手,把洛嘉的生路堵死的。
这个认知才是让柏宴最为绝望的。
孙叔看着那触目惊心的血,颤声请求:“大少,我们去医院吧。”
“死不了,”柏宴很清楚以他的体质,再严重的伤势都不会出现致命问题,况且他还有不少事要做,“去交通局。”
柏宴从容地抹掉嘴边的血渍,换上了一套备用衣物。
他来到交通局的监控处,调了出事当天的画面。
画面中,洛嘉毫不犹豫地将女孩推开,自己的身体像断了的风筝线一般落下,那条柏宴亲自围在洛嘉脖子上的围巾,散在路面上,然后被泊泊流出的血染红。
在大雪纷飞中,瑰丽而凄美。
柏宴注意到路牌,那条路就是出机场的路。
他狠狠颤动,浑身的血液像是在逆流,一寸寸灼烧着全身。
协助办案的警员察觉到他的不对劲,询问是否需要缓一缓。
柏宴闭了会眼,摆手示意不用:“那个被救的女孩家人呢?”
从监控可以看出那无视交规横穿马路的女人,只在乎怀里的弟弟,完全不在意那【多出来】的姐姐。这在重男轻女的家庭里,不算个例。
说到这个,警员尴尬地说:“女孩母亲说,宋同学是自愿救她女儿,他们没义务感谢,也希望不要再去打扰他们一家人。”
柏宴冷笑一声。
你看,这就是你不惜浪费生命救的。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值得你豁出性命的存在。
你不是最在意自己吗,这时候怎么不想着自己了。
柏宴也知道洛嘉这么做,并不是为了他人的感谢。
洛嘉在意的,是那个本可以不用付出性命代价的小女孩。
柏宴冷静地回到车上,让人着手调查这一家子。
很快就查到那母亲正在为小儿子申请越明幼儿园的资格。
这个家庭没有多富裕,越明的幼儿园是私立双语,收费远超同行。
而这位母亲,曾扬言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拼劲一切也要让孩子获取登上天梯的门票,在她看来将来获得的人脉远超她付出的。
可惜无论她怎么疏通关系,都被拒之门外。
那天出现在机场外,就是用不法手段得到幼儿园校长的私人行程,赶去送机,企图得到额外名额。
“让负责的老师通知她,学校得知他家孩子被好心人救下,希望他们能弘扬传统美德上门道谢,才会考虑给她机会。”
那头问,如果道谢后,要不要录取她家孩子。
柏宴:“在官网发布一份公告函,就说经学校探讨,不予录取。”
一般哪怕拒绝,也是私底下通知。
学校不明原因的拒绝,还是登在官网上,其他幼儿园会担心这家人有什么不能说的问题,哪还敢收。
先给希望,再彻底将人打落。
这样的手段,堪称张狂和无所顾忌。
柏宴深知能做的不多,他力所能及的,也只是让活着的人得到些许安慰。
他看起来与平常一样,每天依旧照常回家上学,邢潞一开始也没察觉到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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