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重新斟酌语言,“阿依慕知道,在大梁民间,百姓更加信奉巫医,而不是官府,而巫医的首领,乃是京城中的国师,而杨府之所以能被大梁皇帝看重,正是因为杨府从来与国师府关系不睦,并且......”她抬眼觑了张三娘的面色,见张三娘没有生气之后,才续言,“杨大学士此番游历江南州府,也是为了找到抑制巫医的法子。可无论是哪个法子,都得用到钱,这笔钱不能从国库里出,也不能从皇帝私库里出,那便只能杨府自己出。”
张三娘拨弄着茶盖,一开一合间,零碎的噪声不断,阿依慕适时住了嘴,等待张三娘的反应。
张三娘也停下了动作,堂内陡静,窗外寒风呼啸,气氛诡异:“是谁,是谁告诉你这些的。”
阿依慕似乎就在等张三娘这个问,她终于展眉笑了笑:“没有人告诉阿依慕,是阿依慕自己猜出来的,阿依慕曾在大梁境内住过一段时间,见过大梁民间巫医的派头,阿依慕的父亲也说过,若是他,绝不会允许楼兰中有国师的存在。皇帝的权威被侵蚀,自然需要有人站出来填补。”她一字一顿,“而杨府的使命,就是如此,不是吗?”
张三娘静了一瞬,随后拊掌轻笑:“没想到,小小楼兰国中,竟也有澜然这般的妙人,只是不知,楼兰的王如何舍得澜然远嫁大梁。”意味深长,“澜然的诚意,应当不止于此吧。”
阿依慕知道,她这是说动了张三娘,暗自松了一口气:“自然,还有诚意,大梁不太平,楼兰也不太平,楼兰国中部族众多,几乎每一个部族都有自己的想法,阿依慕的父亲已经老了,阿依慕的兄弟也并不聪明,再过十几年,等阿依慕的父亲魂归月神之后,恐怕楼兰的王就不再是扎勒族了。”
“阿依慕知道大梁其实对楼兰国中的内斗并不在意,只要楼兰仍然臣服大梁,是扎勒族为王还是其他族为王,都不会对大梁有任何的影响。”她谈到此处,手略微攥紧,“可阿依慕在乎,若是扎勒族不再为王,等待扎勒族的,便会是一场屠杀,这是楼兰的传统,新任的王若是来自新的部族,便会将上一任王的部族赶尽杀绝。”
张三娘挑了挑眉:“你是想让大梁扶持扎勒族坐稳王位?”
阿依慕并不绕弯子:“是,若是阿依慕能成为大梁未来皇帝的妃子,楼兰其他部族必会忌惮三分。”
张三娘笑了一声:“这可未必。”
阿依慕深邃的眼眶里透露出一种坚定:“不,是一定,阿依慕会让大梁未来的皇帝愿意庇护扎勒族的。”
张三娘看出了阿依慕眼中的势在必得,敛了笑,阿依慕能利用步故知与款冬入杨府,虽手段并不光彩,但足以体现其心智谋略与胆识,但凡少了一点,今日阿依慕就不会站在她面前。
她沉吟片刻:“那你能做些什么?”
阿依慕攥紧了拳,难掩激动,她知道张三娘这是答应要帮她了:“杨府虽富,可终究禁不住如此消耗,而楼兰最不缺的,便是钱,楼兰不仅与大梁通商,还与西域其他国家,甚至更远的国家有贸易往来,若是杨夫人愿意帮阿依慕成为太子嫔,阿依慕愿意提供十车的黄金珠宝作为回报。”
十车黄金珠宝,能抵得上大梁一年的国税。
若是杨府这能得到这笔钱财,许多问题将不再是问题。
但张三娘没有立刻应下,反倒坐直了身:“你可知,大梁官员不能受贿,这笔钱若是来路不明......”
“自然不会是来路不明,这是阿依慕嫁妆中的一部分罢了,是用来孝敬杨妃娘娘的。”阿依慕急着出言辩解。
给杨妃,自然就是给皇帝,这便是过了明路,这是阿依慕的未尽之言。
张三娘再一次对阿依慕改观,但又生了警惕,若说阿依慕只是知晓大梁巫医与皇帝之间的冲突,还算情有可原,毕竟巫医之害算不得什么秘密,可阿依慕甚至能知道,杨府究竟是如何取得皇帝信任,还有又是如何维系这份信任的,那便不得不令人震惊。
要知道即使是张三娘自己,也是受杨妃点拨,才想通这一层,而阿依慕竟然只靠自己,就能明晰其中道理,其心智谋略,绝不在杨妃之下。
她再没了方才的从容,而是拧眉神思,过了许久,她才对着阿依慕道:“我知道了,只是我做不了主,后天除夕宴上,我会与杨妃娘娘说明此事,若是杨妃喜欢你,自然会帮你,若是杨妃不喜,我便也爱莫能助。”
阿依慕并没有在意张三娘的犹疑,她再次对张三娘行了一礼:“多谢夫人成全。”
张三娘没有应答,只是重新唤人进来,抬了抬手吩咐道:“遣车将贡女送到鸿胪寺,就说楼兰贡女在年集上与族人走散了,恰巧碰到了杨府的人,叫他们不必小题大做。”
阿依慕并不意外张三娘的逐客令,也没有想留在杨府的意思,但在走到正堂门前时,她忽然转身,看着方才一直一言不发的款冬。
寒风吹动她身上的铃铛,异香也随着风飘散的更远,她开了口,就像在巷中那般夹杂着楼兰的腔调:“款......冬。”
款冬虽然知道阿依慕在看他,但因为阿依慕今夜的利用,他故意偏着头避开了阿依慕的视线。
阿依慕没有在意款冬排斥的态度,她展颜而笑,异香更浓:“是阿依慕欠你一次,以后,阿依慕会还给你的。”
说完,就再也没有任何的犹豫,抬脚离开了杨府。
款冬一怔,他听着铃铛声逐渐远去,不知为何,有些怅然。
原本,他以为,阿依慕会是朋友的,会是他来到京城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步故知抚了抚款冬的肩,垂下头抵着款冬的额:“她与我们不是一路人,不必介怀。”
款冬抿紧了唇,过了许久,才僵硬地点点头。
张三娘目睹了一切,若有所思,但却没说什么,直到回房前,她突然开口:“晏明,国子监中半月一假你知道吧。”
步故知虽不清楚张三娘为何突然提起此事,但还是老实应下:“知道。”
张三娘又看向款冬:“虽监生半月才得出国子监一次,但亲眷却不必遵守这个规矩。”她抬头看着天上一轮勾月,似是在回忆从前:“我与少益刚成亲的时候,几乎每隔几日我就要去国子监看他,也不做什么,就是陪他吃吃饭读读书,等天黑了我再回来。”
她忽遮唇轻笑:“只要不妨碍旁人,祭酒司业,都不会说什么。”
款冬明白了张三娘的意思,原本有些黯淡的眼神忽然一亮,看了看步故知又看了看张三娘,激动到有些结巴:“表......嫂,我是不是......也可以?”
张三娘笑着点点头:“只要你不嫌来回奔波劳累,自然也是可以的。”她眨了眨眼:“不过,还是最好避着旁人,莫要太张扬,知道吗?”
款冬抓紧了步故知的手,连连点头。
而步故知也终于反应过来,带着款冬对张三娘稍躬身:“谢过表嫂指点。”
张三娘摆了摆手:“唉,不必谢我,你们这些大男人啊,心思就是糙了些。”
步故知面色一赧,而款冬则对步故知微微摇了摇头。
张三娘将他们二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侧过头对着身边的大丫鬟打趣道:“瞧瞧,我还没说晏明哪里不是呢,冬儿这就安慰上了,可怜我竟是唱了一次白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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