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珏点头跟对方打了个招呼,在陶管家的带领下往老宅里走去。
因为没怎么回过老宅,许珏对于老宅的一切都很陌生,距离上一次来这里,加上上一世,应该也有个十几年了。
去主屋,要经过一条长廊,圆穹顶上垂下来的藤蔓枝条被修剪得错落有致,庭院里的灌木也是看不出一丝杂乱,地上铺的大理石板也许是刚下过雨的原因,显得有些浠泞,但已经有负责的佣人拿着工具在处理了。
这一路走来,除了两人发出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再没有其他的声音了,就连草地灌木里常有的虫鸣声,也几乎听不见。
那种极致的压抑感扑面而来,让许珏不由得慢下了脚步。
走在前方的陶管家没有听见后面的人跟上来的脚步声,也停了下来,回头看向许珏,轻声问道:“小珏少爷,怎么不走了?”
许珏摇摇头,不欲说话,抬脚继续往前走。
这个地方,还是跟记忆中的一样,安静得令人感到恐惧。
陶管家在身后深深地望了前方的青年一眼,嘴角扯出了一抹笑容,标准的不露齿笑法,但看起来却十分的诡异。
终于进了主屋,许珏却在看见大厅里的人时,停下了脚步。
他本以为这次许老爷子只叫了他一个人来,却没想到许家大房的人都来了。
许父、许母、许淮,还有……许念瑾。
听见门口传来的响动声,许父几人还以为是许老爷子来了,结果恭敬地起身一回头,才看见是一个挺长时间没见的人。
见许珏还站在门口,看他们的眼神就像是看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一般,许父一瞬间火气就上来了,呵斥道:“许珏,你还站在那儿干什么,看见人不知道打招呼吗?”
许母厌烦的看了许父一眼,似是觉得对方这样的表现有点不符合身份,而对于许珏,却是一个眼神都没有。
至于许念瑾,则是注意到了许母心情不虞,上前亲昵的安抚去了。
反倒是许淮,皱着眉头看向了许父,眼里透露出对许父此举动的不赞同,但终究没有说什么。
许珏则是根本没有理他,反而回头看向跟在他后面的陶管家,平静的问道:“老爷子呢,不是说叫我回来有事情要谈?”
陶管家像是没有看见这一家子的异样之处一般,依旧是那副标准的笑脸,“小珏少爷,请稍等一下。”
然后往前走了两步,依旧保持着落后许珏半步的距离,提高了音量,对着客厅里的其他许家人道:“老爷子吩咐了,现在已经到了晚餐时间,还请各位前往餐厅用餐,有什么事情,吃完饭再谈。”
不管许父对许珏如何的不满,也不敢违抗许老爷子的命令,冷哼一声,甩袖往餐厅去了。
其余人也跟在其身后,没有搭理许珏,就好像许珏是个透明人一般,只有许淮,犹豫了一下后,走到青年面前,道:“父亲也是因为之前的事情有些生气,只要你道个歉,就会过去的。”
许淮实在不明白他这位亲弟弟身上,在这段日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因此他还是用着以前的办法,试图将许珏拉回许家这个家里。
却不想许珏听了他这话,不仅没有像以前一样,用着感激的眼神望着他,反而是冷笑了一声,看他的眼神视若无物,说出的话语冰凉刺骨。
“真好,只要道个歉,就会过去,那么,请问一下许淮先生,我许珏,是犯了什么错,需要道歉呢?”
说完,也不管许淮是否因为他的话而愣在原地,许珏自离去了。
既然许老爷子要他们一家人一起吃顿饭,那就吃一顿吧,只不过是最后一顿罢了。
到了餐厅,众人被佣人带到座位上坐下,但却没有一人动筷子,因为那坐在主位上的老人,还没有落座。
大约过了五分钟,终于听见厅外传来脚步声,一轻一重,正是许老爷子到来的预示声。
许家人一同起身,纷纷对着来人尊敬的致意,但却除了一人。
许老爷子对于儿孙们的尊敬只是点了点头,然后走到了主位坐下,见众人还站着,他压了压手掌,示意大家都坐下。
这时转过身来的许父等人才发现,许珏根本就没有起身迎接老爷子,反而神色泰然的坐着,看着他们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场闹剧。
许父小心翼翼的看了许老爷子一眼,见对方神色莫测,看不出什么东西来,便也将心里对于许珏的火气压了下去。
但有人却不愿意看见许珏这么舒服。
“刚刚三弟是怎么了,不舒服吗?不舒服的话要及时看医生啊。哦对了,我忘了三弟不常在家住,应该不知道家庭医生的电话吧,要不二哥帮你叫刘医生来家里看看?”
许念瑾一边观察着桌上其他人的神色,一边假意说着关心许珏的话,这样的表现,好像他一直都是那个爱护着弟弟的好兄长。
许母韩淑雯虽然不待见她这个十六岁才接回来的小儿子,但对于许念瑾她可是喜欢得紧,对于许念瑾的这番得体的话,很是赞同。
可是等了好半晌,都没听见许珏的回答,韩淑雯眼里露出了嫌弃之色,没有在身边养大的就是没教养,身上那股子泥味儿怎么都洗不掉。
可是她却没有想过,自从许珏回到许家,她一天都没有管过许珏,跟别说亲自教养许珏了。
面对在场神色各异的许家人,许珏低头笑了笑,轻声道:“真是没意思。”
虽然他说的很小声,但在这个安静的环境中,却传到了在场的每个人耳中,特别是许念瑾,在听清楚许珏说什么的一瞬间,差点儿没压的住眼底的阴狠。
但许珏却不管许家人是怎么想的,他坐在长桌的尾端,抬起头望向主位上的许老爷子,开口道:“老爷子,你让我来这一趟,不会就是来见这些人的吧?”
许父许维达是个暴脾气,本来刚才许珏没有起身迎接许老爷子,就让他觉得自己在父亲面前丢了脸了。
他一个在公司里浮沉了三十多年的掌权者,竟然教出的儿子如此不知礼数,这让他觉得很生气。
“这些人?什么叫这些人?我看你是在外面学坏了性子野了,你口中的这些人是你的父亲母亲,还有哥哥!”
许维达一拍桌子,震得餐具移了位,发出叮当的响声,一下子打破了餐厅表面上的和谐。
“是吗?呵呵,父亲、母亲、哥哥?”
许珏的笑意渐渐收拢,一向漂亮的脸蛋在此时却像是结了层冰,被他看着的人不自觉就想回避视线。
“你们真的有把我当成儿子,和弟弟吗?”
面对许珏的质问,许父立马就瞪着眼睛,呵斥道,“如果你不是许家的儿子,你现在还在穿着那些洗得发白的便宜衣服,住在掉渣的土房里,在那个落后偏僻的小城镇念着书,将来一辈子都只能是个下层人,你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们!”
许淮在许父出口的瞬间,就想要阻止对方,但却没能来得及,只能用着担忧的眼神看向许珏,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许父这话一出,许珏就真的要离他们而去了。
但尽管许父说着如此伤人的话语,却在许珏身上看不到一点伤感的气息,有的只是平静和淡然。
这种平静和淡然,却让许淮心里更慌了。
许念瑾则完全跟许淮相反,他虽然面上表现得很焦急,像是在为家人吵架担忧,但实则仔细看,就能发现他那担忧的神色下,是越来越浓烈的欢愉。
吵吧,闹吧,吵闹的越厉害,他就越开心。
他本来还以为许珏变了,没想到还是那样的不得许父许母的心。
对于许父羞辱性的话,许珏并不觉得伤心,如果放在以前,他会在心痛的时候很疑惑,为什么他们明明是血脉相连的至亲,却比不过十六年的养育之情。
不,他甚至不需要超过他们对许念瑾的感情,只需要被同等对待就好了。
可是就连这,许家人都做不到。
不是做不到,而是不想做。
但是放到现在,他不会感到伤心,只会觉得恶心,甚至于跟这些许家人待在一个空间,他都会觉得无比的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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