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枝县的地理位置很优越,位于枝江下游,地势平坦,土地肥沃。但南枝的大部分良田都被官绅阶级给侵占,用以种植桑麻,然后制成丝绸,远销海内外。在利益的催动下,南枝县周遭的村落,也以种植桑麻为主,水稻为辅。
这种情况,通常来说问题不大。
但如今天下大旱,南方亦不能幸免,仅仅情况稍好一些罢了。但对于大半田地用来种植桑树的江南百姓,不亚于毁灭性的打击。
因为,百姓不像官绅,家里有粮啊!
因此,江南如今的粮价涨幅跟京城是差不多一样的高!
而江南的富人们,可不会像朝廷那样怜悯百姓,拿出自己的粮食来赈灾。
因此,江南百姓愈发困顿,最终发展到去给官绅阶级当佃户。
而朝廷显然根本不曾注意到这一点。
也许当初的蒋正察觉到了,所以才不得不向秦凛靠拢?
总之,南枝县的情势十分复杂,以蒋正现在的水平是解决不了的。
而这,或许可以利用?
楚承眯起眼,默默思考着该如何发展秦凛的势力。
这一天,正是晌午刚过,春光烂漫,道旁的桃李终于抛却羞涩,吐露芳菲。
由于担心走错路,发现前方有一座小村子后,秦凛便打发自己的护卫齐大去村子里问问路。
须臾,齐大回来,拱手恭敬地向两人禀报道:“主子,属下已经问过了,这村子叫白下村,距离南枝县大概还有半天车程,届时县城恐怕已经关门了。”
“那就借住在村子里吧。”楚承窝在秦凛的怀里,被江南的暖风吹得昏昏欲睡。
——气候已经转暖,但对于他这样的冷骨头来说依旧不算宜人。
齐大闻言,表情游移了一下,说:“这个村子的人很排外,属下不确定他们是否愿意让我们借住。”
“哦?”楚承挑眉,来了兴致,不由看向秦凛:“那就过去看看?”
秦凛颔首,又问齐大:“把你收集到的情报说一说。”
“喏。”齐大领命,随即说:“属下进村后发现村中男丁很少,问过几个小孩儿后知道是白下村的几个村民因为与白上村争夺水源被打伤,村长便带着男人们找白上村讨要说法去了。”
白下村和白上村都位于枝江的支流——白河边。两个村子从前就常常因为水源分配问题起过矛盾,而今大旱四起,白河水位下降,位于白河上游的白上村便自作主张修起堤坝,想拦截并储蓄河水,方便灌溉农作物。
而这,显然侵犯了位于白河下游的,白下村村民利益。
本来水就少,你还修堤坝拦截,让下游的他们怎么办?种不出庄稼,他们要怎么挣钱养家?
白下村的村长带着几个村民去争辩,结果就被打了。
这下真是点燃火/药/桶了!
于是,全村男人便都带上家伙事儿,准备跟白上村的人好好“理论”一番了!
听完齐大的讲述,秦凛不由蹙眉:“这白上村的行为,过于自私。”
楚承神色淡淡:“人都是自私的。”
说到底,是白上村的村民害怕白河水位继续下降,直至干涸,所以才做出如此损人利己的行为。以长远来看,他们的决定是正确的。
因为未来旱情将蔓延至大江南北,江南鱼米之乡亦无法置身事外。
但就目前来说,这种做法确实显得自私。
对此,楚承不予评价。
说话间,马车已经踏入村中。
撩开车窗,只见村子中央的榕树下,几个流着鼻涕、穿着开裆裤的小孩儿正聚在玩蚂蚁,旁边还有几个女人正一边在缝补衣服,一边神思不属地说着闲话。
发现陌生车马,孩子们立即睁着懵懂好奇的眼睛看过来,而女人们的视线则充满警惕。
楚承示意马车停下,然后和秦凛下车。
他化了妆遮住额上的哥儿胎记,一根木簪简单束起乌黑长发,配上一身雪白及地长裙,只要不开口,还真称得上雌雄莫辨。
果然,当他出现,村子里的女人警惕的眼神都松了松,然后又齐齐痴痴看向他身边的秦凛。
秦凛一身玄袍,哪怕不苟言笑依旧俊美非凡,足以叫任何女子春心萌动。只是那上位者的气势实在难以遮掩,又叫人不由望而却步。
楚承注意到秦凛身上落下无数视线,出奇有些不高兴,但随即哂然。
他本想找机会让秦凛吃醋,谁知机会还没找到,他先吃起醋来。
有什么好醋的?这些人只能干看着,而他真正拥有着秦凛,不是么?
于是,楚承扬起温和的笑容,走到其中一位挽着妇人发髻的女子身边,清了清嗓子,轻声细语地开口:“姐姐有礼了。”
跟在他身后的秦凛忍不住轻轻抖了抖,后背升起鸡皮疙瘩。
正因为知道楚承的性别,他才感到尴尬。
那妇人抬头羞涩地瞥眼陌生而英俊的秦凛,又很快收回视线看向楚承,语气跟着和煦不少:“这位姑娘,有什么事吗?”
楚承便说:“我与哥哥正在回乡省亲途中,经过此地,打算借住一晚。不知村中可有空房供我兄妹与仆人暂住?”
“哦,有的、有的。”妇人忙不迭点头,顿了顿又觉得自己被“男色”蛊惑,警惕心太低,赶紧加了一句:“只是此事还得村长做主,村长现在不在,你们等等吧。”
“多谢。不知村长何时回来?”楚承又问。
“这……我也不知道。”妇人茫然地摇摇头,说着,眉宇间又不自觉流露出几分担心。
她男人也抄家伙找白上村“理论”去了,也不知打起来没有,有没有受伤。本来天气就不好,要是再受伤耽误了农活,一家老小可怎么活呀?
“那我们便等着吧。”
说着,楚承便招来齐大,耳语一番。
齐大领命,转身回了马车,不一会儿便拎着一袋糕点走来。
楚承笑道:“姐姐,这是我在上个县城买的梅花糕,据说是店主的独门手艺,味道甜而不腻确实不错,结果一不小心就买多了,这一些就送给您,当做谢礼吧。”
“不不不——”妇人闻言赶紧摆手:“这怎么好意思?”
“您收下吧。梅花糕只我一人爱吃,可惜买多了我也吃不下,不如送您做个人情。您若不爱吃甜的,给家里孩子吃也是极好的。”楚承劝道。
“这、这……”妇人忍不住看向榕树下。
楚承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个穿着单薄麻衣的小女孩儿正咬着手指头,呆呆望着这边。她头发枯黄但不杂乱,衣着简朴却不肮脏,看得出来很受母亲疼爱。
楚承不由莞尔,朝小女孩儿招招手。
然后,那小女孩儿便眨眨眼,期期艾艾地走过来了。
楚承捻起一块梅花糕递给她:“小妹妹,吃吗?”
小女孩儿舔了舔嘴,却没回答,而是乖巧地看向自己母亲。
妇人见状,只得无奈揉了揉她脑袋:“吃吧,记得跟姐姐说谢谢。”
小女孩儿于是羞涩又懵懂地对楚承开口:“谢谢。”说完,她便接过糕点,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楚承眉眼越发温和,称赞道:“姐姐孩子教育得真好。”
妇人闻言,忍不住露出骄傲的笑颜。
她脸色枯黄、神态疲惫,但因为母性的光环,笑起来熠熠生辉,美极了。
这时,树下的其他孩子也凑了过来,眼巴巴地望着齐大手里装糕点的手袋。
楚承大方地让齐大将糕点全分出去,果然不一会儿,其他旁观的妇人也笑容和煦地过来跟楚承道谢,然后迅速和他打成一片,几盏茶的功夫,连村里男人消失的原因都解释出来。
秦凛在一边看着,只觉自己毫无用武之地。
但他并未气馁,而是忍不住专注地盯着楚承的侧脸出神。
在他的心中,楚承就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但如今,仙人坠落凡间,为了他与他人辗转周旋,劳心劳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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