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这么下来的话,或许一个人都不用死。但不知为何,我心头总是隐隐不安。
收拾东西时,贴身匕首竟割破了我自己的手指。
我皱眉看着殷红的血珠,又一次想起了俯身蕊蕊的【丢手帕】怪物最后说的那几句话。
——“所愿皆落空,所谋皆不成,生不如死。”
临出门前,我关上灯,漆黑的室内却骤然一亮,我从落地窗望出去,外面竟放起了烟花。
那种朴素的、粗制滥造的自制烟花,在这末世绽放。
我驻足看那烟花几明几灭,不知怎的想起了从塔顶飘下的泡泡。
同样明媚烂漫,同样因异样而不详。
我刚打开房门,半身染血的守卫员就跌跌撞撞地冲过来。
“沈顾问,出事了!”他喘息着喊道:“禁闭塔那边出事了,有大量感染者不满被监禁,攻出塔外,其中还有怪物已经附身的混在里头,现在以烟花传播诅咒!”
“多少人——守卫呢?他们怎么从禁闭塔出来的?”我一字一顿问道。
“大约三分之一的感染者——近千人。”守卫嗫嚅道:“有人和他们里应外合。”
近千人……
如果这些人传播给基地塔其余人,甚至这些人再涌出基地塔,就会变成成千上万的感染源。
这会是一场毁灭级的灾难。
我一瞬心神巨震,几乎脑海里一片空白。这对于我几乎是全然陌生的感觉。
送信的守卫垂首静候着,像是在等我做个决断。我视线落在他肩头的血迹。
我忽然觉得有些奇怪,因为那血倒不怎么像自己身上流的,更像是飞溅上去的。
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下一瞬间我余光瞥见银光闪过,本能地向后闪身。
但其实终究慢了一步——电光火石间,我的血溅在地上,那守卫将刀送进了我的肋骨之下。
如果我反应再慢上一分,恐怕现在刺破的就是我的心脏。
我向来以谨慎冷静自傲,这是许多年来我第一次被人偷袭成功。
他的刀尚且卡在我肋骨间,我反而以此为凭,旋身而起,刀刃在我血肉间入的更深,趁他努力去拔刀的电光火石间,我已五指扣住他的咽喉,强迫他抬头——看到了他漆黑如夜、失去眼白的双眼。
——他已被怪物完全附身了。没救了。
我腕间微一用力,拧断了他的脖子。那守卫倒下时,正好露出走廊里一对躲在角落的母子。
那女人恐惧地和我对视着,还维持着捂住幼子嘴的动作。孩子才四五岁大,恐惧地坐在地上。
我皱眉拔出还插在胸腹的刀,血立刻染透了衬衣。我随手撕了一块守卫尸体的衣襟,裹住伤口,迈步走向他们。
“沈顾问,求求您别杀我们,我孩子才五岁。”女人搂住孩子,泪流满面地跪在地上:“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
看她衣着,或许是外面混乱躲进来的平民,可能正好看到了我杀守卫那幕。
我问:“为什么觉得我会乱杀人?”
女人哭着道:“他们都说你疯了,要杀了所有人。说你圈禁这么多人是要练邪术,找借口说是诅咒传染而已。”
我低头看她,淡淡道:“你们都信了?”
她嗫嚅片刻,低声啜泣道:“……之前也没有过需要禁闭这么多人的诅咒,我们……我们不敢相信,而且都很、很害怕……我丈夫在路上被拖走关进禁闭室,跪在地上求守卫,也给不出个理由。”
她搂紧孩子,哭得满面通红:“禁闭室那个地方,出来的还没进去的一半多。我们不能不怕啊。”
我这才想到,许多普通人其实并搞不清楚诅咒、传染这些细枝末节。
而进了禁闭室的人大多感染了诅咒,如果诅咒还没有解法,或者过了窗口期便会死。因此他们自然将那地方视作洪水猛兽。
而说是我的阴谋,便说明他们被抓走的家人并没有真的感染诅咒,只要打倒我,便可以阖家团聚。
在我没有及时给出解释时,有人给了这么甜美的理由。人们会信,简直再正常自然不过。
——裴追走前还提醒我“安抚人心”。我却终究有太多疏漏。
“说我疯了,”我缓缓道:“知道最初是谁说的么?”
我问出口时其实原本并没指望她知道,女人却哽咽着点头:“知道,知道的。是个二十左右的少年人。”
“他说他父亲就是被你害死的。他父亲中的原本是个不会死的诅咒,最后却死在了禁闭塔里。这都是因为你借口阻断传染,其实肆意用禁闭塔中的人练邪术……而这次大肆抓人也是因此。”
“你知道他父亲中的是什么诅咒吗?”
“说是一个只需要终身不见光就能活下去的诅咒,应该不重,可能慢慢的还能找到解法。”女人努力回忆着,有问必答:“对了,他还说……您还把他重病的母亲也带去了禁闭塔。”
原来如此。
电光火石间,我想通了所有关节。女人说的少年,恐怕就是在床上等我,让我救他父亲的那位。
当时,我让人将他带走后,便没再想到此人。只是按他父亲的意愿将他母亲带入塔中,他母亲病逝后,父亲便自杀了……这些年,得罪人的事我做得多,救人同样做得多,从未想过和人解释什么,那少年自然也不例外。
——裴追曾劝我慰重人心。我自以为无愧本心便好。是我太天真,太自以为是了。
“沈顾问,我知道的都告诉您了……可以放过我的孩子吗?我什么都可以听您的,不会往外说的……”那女人跪地叩头,血混着泪水滴在地上。
我沉默俯视,最终无话可说,也无从解释。
那日,后来许多事情都发生的很快。
我离开住所后,先至哨所找到了放烟花的人。
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加入护卫队有几年了,我看着眼熟,想起他去年曾跪地宣誓效忠,因为这里收容了他。
我不确定他是被流言蛊惑,还是怪物附身,如今已没有优柔寡断的时间,我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有人近身时,将匕首直接送入了他的心脏,然后踢翻正在燃烧的烟花,踩灭引线。
那人还没立刻死去,我俯视着他的瞳孔。被怪物附身的人细看会生双瞳。
他还是正常的。他是清醒地背叛我,清醒地传播瘟疫。
“为什么?”我问。
他认出了我,吐着血沫:“你收纳了我,却拒绝我的家人,我的妹妹感染了诅咒,你派我的小队’清理’她。沈顾问,我不该恨您吗?”
我下手向来稳而准,刚才直接刺穿他的心脏。因此,他说完这句话便停止了呼吸。
我怔住了,忍不住真的思索他是否会接到截杀自己亲人的指令。
答案是,我的确不确定。是啊,一个自幼封闭冷漠的人,怎么想得到正常人的亲缘伦理,再刻意安抚?
我素来自信,又行事果决直接。即使在准备自裁时,意志都没有分毫动摇。
因为我曾觉得,无论是杀人还是自杀,都只是有效的“解题手法”,只要执行,事情变回迎刃而解。
但直到这一刻,我看着自己满手的血,忽然有了种不安的惶惑。
我想救的人,或许并不需要我救。
我想保护的人,也不一定需要我保护。
我自以为是个正义凛然的献祭者,但却从没想过,换个版本的故事,我有可能是其中的……怪物。
有一瞬间,向来目标清晰的我竟不知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直到,什么东西抵住了我的后心。
我回头看去,那是一把枪。
第44章 少年
执枪的是那名少年……那名曾妆扮成裴追,闯入我卧室的少年。
他不再是低眉顺眼的模样,脸上也没有故意敷上白粉让肤色苍白,而是露出本来的黄色皮肤,眼尾还有一道手指长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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